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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6号那天,我们送女儿去上学。从家里出门,三分钟就上高速。约200英里开过去。若是跟GPS导航,会在错综复杂的环线、收费干道、州内高速和州际高速之间绕昏头。
 
小孩学校坐落在市中心,很精致也很秀美,是大都市中心的一个绿肺。在城里磨蹭两日,买点东西,将她小小的宿舍安顿好,中间还有不少相互抱怨,责怪我偷偷带来的很多东西,比如一只红色的脸盆。她说她不需要,她洗手间就在隔壁。隔壁我也听到一段对话:
 
爸爸:“我去给你买个钉锤来钉这个钉子。”
 
妈妈:“随便买个便宜的就好。”
 
爸爸:“要不我给你买个多功能工具?”
 
女儿就责怪上了:“我要这个干嘛?”
 
美国家长常说:这个年龄段,父亲的主要作用是让我们的小孩难堪。但此话也不都是自嘲:退居幕后有时候真是更好的选择。从高中到大学,小孩需要有人指点,但这种人不再是我们自己,取代的是写作中心、辅导员、甚至是心理顾问。这种变化,总是让人百感交集。
 
末了,我们去中国超市,买了些零食,尽量让她多带些她平时喜欢的零食。我总是要塞,她总是要让。我这时候突然想起自己上大学的情景。拎个箱子上车前,父母总给往我包里装煮鸡蛋和炒花生,像是要解决我们一个月的饮食。走时他们在车后久久张望。这个情景忘记多日,送女儿时突然记起,如若昨日。
 
从中国超市再次回到校园,再无借口逗留,就要赶回家。我们分别给女儿一个拥抱后,女儿找话说:我去骑自行车了,结果一转背跑向宿舍。我们也只能扭头就走,一上车,关上门,眼泪就止不住掉下来。很久没掉过眼泪,不大像话,又不是一个人,于是崩着不出声,闷在胸内的能量如同体内发生了地震。从达拉斯到沃斯堡, 我们迎着夕阳往回开,儿子也是一路泪流满面。这姐弟俩感情很好,如同《布鲁克林有棵树》里的弗兰西和尼雷。
 
油腻的泪水堵在鼻子里,糊在脸上,狼狈不堪,大家只好在沃斯堡找个地方各自上洗手间。回到家后,我带他去遛狗,他玩滑板。平日夜晚是姐弟一起,今天晚上他一个人,颇为孤单。我们剩下三个人在一起,居然如此,不知孤身在外的小孩想家又是什么感受?
 
多年陪伴,送小孩上学如同大考,总感觉根本没给小孩做好什么准备,就放手让其离开。总感觉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时光。虽说此刻已经预备多时,但到来的那一刻,人一下子进入了“新常态”,尚不知如何变更过来,却生出千万悔意来。
 
从我们家出发,若不听GPS的安排,沿家门口附近一条高速一直开,也不过三个多小时,拐两个弯就到了,算是简单的。
 
这个时节,千千万万的家庭要送别孩子出门,有的可能一年半载见不到面,这种滋味我深有体会。祝福天下的家长内心平安。流泪分手的,将欢笑着相逢。舍得也好,舍不得也好,人总是要离开自己的家,不然没有前途。做父母的最大的称职,是放手,渐渐让自己不那么被需要,让小孩学着在外面的世界,为自己的生存寻找空间和资源。孩子成了人甚至结了婚,仍然不知进退在瞎指挥的,多半会把孩子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就好比有一年高考题说的那样:梯子不用的时候横着放,不能竖在那里随时待命,反而可能碍手碍脚,甚至倒下来砸人。
 
送孩子上大学让我认识到爱必须广博。虽然曾经努力预备,但我们终归都要别离。世界那么大,谁有那般自信,时时刻刻罩住自己所爱的人?人海茫茫,大家各个方向奔走。若是有幸见识彼此的孩子,不如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以易子相护的念头去对待。这个结论或许是荒唐的,但除此之外,人类的相处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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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桥

南桥

1248篇文章 4年前更新

安徽桐城人,现居美国,在美国高校从事课程设计工作,业余从事文学翻译,曾译有《河湾》、《一个唯美主义者的遗言》 、《老谋深算》、《万灵节》、《布鲁克林有棵树》、《两个世界之间:赛珍珠传》、《另类的英雄:萨特传》 、《地之国》、《转吧,这伟大的世界》等。他还是多家报刊的撰稿人或专栏作者。 感谢大家来访。除特别说明外,博客文章均属原创,未经授权,谢绝转载 与引用。如商业性网站或者平媒使用,请支付稿酬(联系地址berlinf@yahoo.com,或在文章后留言告知)。 违者将追究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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