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拯救国足心切,我准备培养我儿子踢足球,以后踢好了,回去踢。踢不好,留在美国队踢,所以我让他参加了YMCA的足球队。美国的体育和中国一个很大的不同,是很看重玩的一面,所以开家长会那天,负责的人问,我们YMCA足球运动的第一宗旨是什么?底下的人都说:Have fun! (玩得开心)。因此,踢足球英文是”play soccer". 弹钢琴叫“玩钢琴”(play piano.) 玩到什么地步呢?我给他报名后,教练就说星期六就去比赛。我在纳闷,开什么玩笑?规则都不知道,比个什么赛?教练说,不急,星期二训练。
结果果真这样,星期二训练了一个小时不到,到了星期六,我儿子就参加了他人生当中的第一次足球比赛。美国大部分文娱活动都这样,第一,让小孩全都参与,第二,不怎么像中国那样注重基本功训练,而是侧重竞技和娱乐。每年学校组织表演唱也是这样,不搞选拔,所有小孩都上,各有各的角色。目的也是为了have fun。
当然,为了这次足球赛,我额外给他开了几次小灶,带他去操场加练了几回。
比赛那天他们队一共进了两球,其中一球就是我儿子进的。他还作为一个守门员,扑出了很多球,赢得了一致的赞赏,不过最后,他们还是输了。他垂头丧气。我暗下总结,估计是我这个平生没踢过足球赛的人给教坏的,如果我不教,说不定他们还能赢。我自己让自己下课了。
我儿子的总结是,对方那队不守规则,推人,老是把他们队的人推倒,犯规。由于都是小孩子稀里糊涂在踢,教练也不判。
我想这不是黑哨吗?我于是告诉他,下次再有人推人,你就举手,让教练知道。
我女儿在边上说:这叫打小报告,是不可以的。
她说你应该看着对方的眼睛,告诉他不要推,问题内部解决。
这时候我再次发现,在美国的小学,小孩跟老师告密是绝对不被鼓励的。
我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故事来(看过的朋友请跳过去)。几年前有回上课,大家学习访谈方法,便挑了个最简单的、每个人都有话可说的题目,童年。我们问到老师Linda, 她上小学时候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她刚上学的有一天,老师上课期间有事要出去一下,临走前叫小朋友们不要动。结果老师一走,就有小朋友闹将起来。老师回来后,Linda便把这情况报告给老师。结果当天下午,老师给Linda留下来作为惩罚。
我的第一反应是不解:“为什么?”我问。在我看来,这算不算赏罚不清?凭什么惩罚一个不闹的好学生,让捣鬼的学生逍遥法外?
Linda回答说:“因为我出卖了团队。”
原来如此!我想到了一层,没有想到另外一层。老师让同学们不要闹,是她定下的规则,由她来执行判断和赏罚。小朋友打小报告,则违反了另外一个游戏规则:小朋友必须团结如一,不互相出卖。小朋友不听话,自有老师来收拾,自有家长来教训,至少在理论上,这应该是这个世界运作的方式。
其实我们自己小时候也是,如果哪个同学如果动不动跟老师打小报告,会被其它同学瞧不起。只是这种时候,选择放在老师手里,你是鼓励学生这种告密行为,以扩大自己了解的范围,靠信息不对称来实施自己的统治?还是你根本就把小报告踢回去,不让小孩长大成一个个特务?混蛋?长舌妇?风平浪静的时候,这样的小孩不过是传播一下流言蜚语,一旦到了文革这样的时期,那就成了邻居、同事、亲人之间互相揭发,互相背后打黑枪的一幕幕惨剧了。
如果将这个小故事放大,戏剧化,那就是《闻香识女人》这部电影。中学生查理见证了一件恶作剧,学校胁迫学生供出朋友,查理不想出卖朋友,却要面临被学校勒退的威胁。然而选择出卖的美国人还是不少的。退休军官Frank说得更悲观:你的朋友乔治会说出去的,会像个金丝雀一样卖乖。你也会,查理,一旦你说了,我的孩子,你就加入到那美国成人那个漫长的、灰暗的队伍中间(Your friend George's gonna sing like a canary. And so are you. And once you've sung, Charlie, my boy, you're gonna take your place on that long, gray line...of American manhood)。我想Frank的担忧和悲观,更是反衬出Linda小学老师的无私和睿智。
在中国,按规矩出牌的人反成笑柄,都想着通过投机取巧的方法达成自己之所需,甚至不惜背后搞鬼。你说这是大环境也好,小环境也好,或许我们都无法改变,不过如果你如果选择了一条道路,那不如顽抗到底吧,就像《闻香识女人》里头的那个查理那样。我改变不了世界,可是世界也别想来改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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