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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门口有一牧场,仿佛还嫌不够偏僻似的,牧场隔壁又在建设一个拖拉机零配件商店。有时候我想,说什么退隐终南山,或大隐于市,想远离尘嚣,过一隐士的生活,最好出国。跑出来没人在乎你是谁。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悉听尊便。
漂在美国,生活脱离了常规,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有说不完的故事。不过很多被隐藏、埋没。比如偶尔去一中餐馆吃饭,你会遇到一些偷渡客,若是和他们聊聊,会发现人人都有自己的心酸。有时候我为合法移民遭遇漫长等候的“移民监”鸣不平,不过好歹大家就好比回家路上堵了车,烦归烦,你知道你要去哪里,你知道堵车结束,不出意外的话,你能回家。非法移民生活毫无定数。从他们角度去想想,缺乏安全感是生活常态,他们真不容易。不过很少有人去关注他们,去讲述他们的故事。
阿帕拉契诗人赖瑞·史密斯(Larry Smith) 写了一部诗体小说《杜甫来美国》(Tu Fu Comes to America), 就写了一个中国偷渡客的悲催人生。杜甫是在美国阿帕拉契诗人中比较熟悉的名字。可是在此书中,“杜甫”是满血复活于20世纪的一个中国偷渡客。
这是一本很薄的小书,我竟然看了两遍。不知是为什么。可能是我想念阿帕拉契山区的西弗吉尼亚,那里可以说是我精神上的第二故乡。那里有唐代的山水,也有落后和贫穷。除了大家肤色不同之外,那里比任何一个地方更像我记忆中童年的世界。
诗歌作者可能是在某次在中餐馆吃饭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洗盘子或者端盘子的中国人,和他聊天。这样的聊天,别人听完就算了。他留了心,他无法调和对中国文化传统的向往,和眼前某个偷渡客的赤贫,于是给了他取名“杜甫”,让他在诗里重生。作者想用他的诗歌,给一个无声的餐馆打工者以声音。可能又不甘心他居然这么躺在生活的阴沟里,于是给他看一个诗歌的星空,给一个可怜的人的生活增加一个纬度。
我想我不如再介绍一下大致情节吧。
失业两年的杜甫,坐货轮漂洋过海,经加拿大,来到西弗吉尼亚山区。“一只脚在中国,一只脚在美国。家在那边,未来在这边。”到了这里,狗在没有篱笆的院子里奔跑,泉水装在玻璃杯子里任饮。
可是西弗吉尼亚没有工作,杜甫到了北边的克利夫兰,给“金龙中餐馆”打工。大湖边海鸥乱飞,渔人晚归,岸边高楼林立。中餐馆烟熏火燎,却是庞老板和李梅以及无数美漂赖以立身的生计。
冬日漫长难熬,杜甫晚上写点东西,看点书,他还有条作伴的狗。他想念故乡他的爱人。他回忆和这位乡下姑娘初恋、成家的过程。如今,他们的孩子“成长着,如同你头上的花”。
好景不长,金龙中餐馆不久关门,被卖给了一家比萨连锁店。金龙已经寄钱给了妻子,让她带孩子过来。来了之后,家里依然饥寒交迫,水池堵塞,工具卖了没法修理。也请不起水管工来修。他仍然写诗,可是一文钱也卖不掉了。后来他去了临时工作介绍所。介绍所介绍的都是些清洁工作,工资介绍所留下一半。
家乡的姐姐来信,说到了国内的变化,说家乡工业大发展,人人都做事,但是老板都是些狠心辣手之徒,如同军阀。姐姐希望送儿子出国读书,请杜甫帮忙。杜甫在想:窘迫成了这样,怎样跟姐姐开口解释?姐姐信末写道:“曾记否?老家院子的树,已开满白花,花瓣在空中飞舞。”
后来杜甫又回到原点,到一中餐馆给人洗盘子。工作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有一天没事,他晃到了附近的公共图书馆,找到了中文书,如饥似渴地读起来。”
作为一个“工作的穷人”(working poor), 一个偷渡客,他“没有昨天,也没有明天,只有当下。”不过中间也曾恋上一个红头发的服务员,亲爱的,我什么菜也不想点,只想点你。只不过他仍然爱着他的妻子,出轨的想法只是一转瞬。
接着他的狗被过路的车压死了,埋了。
夜半他在写诗,有人敲门,递过来一张条子说要给他停水。他发现名字搞错,暗中去追。写诗的事情耽搁下来,他知道有比写诗更紧要的事,比如挣付水费的钱。
他们仍然一贫如洗,只能靠挨家挨户给人清扫落叶卫生。有一天下雨,他的妻子出走了,后来被一个士兵送回来。士兵是把她从河里救起来的。
后来有个湖南老乡,请他们一家去南边。稍微安顿了下来,日子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窘迫,身份也没有解决。“今天我在集市上看到两只鸡,一只头被砍掉,什么声音都没有。一只追着汽车在叫。我坐在街沿,吹着口哨。阳光落在我的胳膊和脸上。”
书到此结束,可能大家会纳闷,这么悲催,为何不回去?作者结尾写道:“人生该如何算计,为什么?”很多时候,生活不过是将错就错,就好比在大江中游泳,游到一半累极,可是你往回游,一样可能淹死,不如继续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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