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可以促进人类的相互理解,缔造和平。今年的诺贝尔和平奖,就给了争取女童读书权利的巴基斯坦女孩马拉拉(Malala Yousafzai)。马拉拉2012年在校车上被塔利班截住,并被开枪射击,幸存后,她把争取女孩教育权利变成了一项国际性的运动。她是最年轻的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却罕有争议,也因她给穆斯林国家的女孩带了一个好头。通常情况下,她们是不怎么抛头露面的。去阿拉伯国家卡塔尔的假日别墅酒店(Holiday Villa Hotel),看到顾客指南中写着,不要和本地女性攀谈。哪怕是问路,最好“让你太太去问”。因为本地妇女多为“很传统很内向”的人,一般不在公众场合与人交流,也不在家庭之外做多少事。
但这些女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做起事情来巾帼不让须眉。11月在卡塔尔的多哈,我认识了来自约旦大学的分子生物学教授雷纳·丹雅妮博士。她是2009年开始的“我们爱阅读”(We Love Reading)项目的发起人和推广者。我本人也一直宣扬儿童阶段的阅读,前不久还曾推广“冰书挑战”,但文科生叫卖阅读顺理成章。丹雅妮博士是分子生物学家,在《科学》(Science)、《自然》(Nature)发表过关于阿拉伯世界女性与科学的文章,两次获得富布赖特基金,也是耶鲁大学干细胞中心访问教授。这样的科学界精英,钟情阅读可以理解,但这样花时间推广阅读,不由让人好奇。再说她有四个孩子,哪里会有时间呢?出于这些疑问,我对她进行了访谈。
原来这是一个海归不满足于“大环境”便自己动手改造环境的公益创业故事。丹雅妮博士原来是在约旦的哈希姆大学担任助理教授,后在富布赖特基金会资助下,带着孩子,在美国生活了五年。留美期间,一家人常去镇上的公共图书馆。回到约旦之后,发现约旦没有这种图书馆,周围的孩子也不读书。他们不是没有书读,而是根本没有大人来带领他们读书。她不满于现状,想到了甘地的那句话:“把你想看到的变化行出来。”她决定自己动手,在不读书的大环境下给孩子创造一个“小环境”。
万事开头难,一开始她什么都没有,没人,没书,没地方,但是她一个个问题攻克。在场所上,她利用当地清真寺,利用星期五祷告时间广而告之,说明天有“故事会”活动,鼓励孩子来参加。接着,她找到了一些慈善机构的捐助,开始在书店找书。她选书很精心,按照内容、插图和文字水平是否吸引人的标准来选。书店也配合,给了很大折扣,让她们买下一百本书。为了增加趣味性,她还弄了一些化妆服饰(小丑、老妇等)和一些木偶。第二天,大约有25个小孩过来。大家一起读了三个故事,其中有木偶戏和表演。 结果非常成功。很多父母告诉阅读者,他们的孩子每周星期六一睁开眼,就拖着他们去听故事。这些孩子就这样养成了对阅读的喜爱。丹雅妮博士的做法一传十,十传百,在其他社区推广开来。
在中国,也有很多家长和教育界人士希望推广儿童阅读。童年读书是给人生打基础,养成阅读习惯更会受用终身。很多人有热心,却把事情搞得复杂化,门槛高,最后功亏一篑,或是暂时火一把,但因缺乏可持续性,坚持不下去。丹雅妮博士脚踏实地把事情办好,经验很值得我们学习。
她的操作很简单,也很睿智。每次故事会结束,书都借出去了,组织者把买的书全给发了出去,让小孩把书带回去,每天晚上读,或者由父母来给他们念。书两周后的下一次故事会上才还回来,因此,所谓“图书馆”连书架都不要添置。两周是个刻意打出的时间差,目的是要制造悬念。书借出去之后,要是有小孩不还怎么办?她说无所谓,只要书在某些孩子手里,被人阅读就行。她更在乎小孩对阅读本身的热爱。书的品种也不要太多,因为“小孩子有时候遇到喜欢的书,一遍一遍读也不觉得乏味。”
各地社区也用不着耗费巨资去建“高大上”的场馆,而可就地取材,选取“最小公分母”—— 每个社区均有、且交通便利的处所,如宗教场所或社区中心。孩子都来自附近小区,步行过来即可,不需要交通工具,不用为孩子的安全担心。项目也不太占组织者时间,只要她们每个月花两个小时即可。真可谓投资小、见效快。领导阅读的妇女,不需要高学历。稍加培训或指导,很多人都可以出来做这种事。在阿拉伯社会,男子在很多方面占据主导地位,让妇女参与这样的活动,也调动了她们的积极性。 丹雅妮博士的“我们爱阅读”是一“品牌”,但她并没有把品牌强加给各地社区,成为当地社区的负担,使得大家好像都在为她的品牌做事。她让各地推广阅读活动的妇女,支配本地的阅读项目。活动成功了,当地社区归功于这些本地妇女。这种“让名”的做法,激发了广大妇女的热情,使得她们成了“我们爱阅读”运动的热心推广者。
这种阅读推广活动对本地社区改变很大。在丹雅妮博士周围,很多大人都没有阅读的习惯。“看着孩子捧着书,眼睛明亮,我也觉得生活有了意义。培训妇女,并提高她们的能力,这会让她们改变人生的视角。我相信女性是社会的基础,如果她们开始担负起社会责任,她们可以改变世界。” 她提到了蝴蝶翅膀的“混沌理论”,说自己一开始项目没野心。“当我开始这个项目的时候,我只是一只蝴蝶,振动我的翅膀,想解决我自己孩子的局部问题。”没有想到后来有这样大的社会影响。
“我们爱阅读”的故事被富布赖特计划选中,成为弥合文化差异的典范案例。 她的阅读项目影响波及埃及、沙特阿拉伯、巴勒斯坦、突尼斯、黎巴嫩、伊拉克、卡塔尔、阿联酋、乌干达、土耳其、美国、泰国、阿塞拜疆和德国。丹雅妮博士于2013、2014两年连续被评为阿拉伯世界最有影响力的女子之一。她曾受邀前往耶鲁大学、伊斯兰开发银行和第八届世界伊斯兰经济论坛发表关于推广阅读活动的演讲。她还和美国教育联盟(Teach for America)的温迪·柯普一起,受邀出席墨西哥的克莱斯教育大会。2014年,她获得了世界教育创新峰会(WISE)的项目奖。 当然,她也遇到了不少挑战。她做事的时候,有些人风言风语,说一个人起不到多大作用,或者说她的这种大声朗读方法没有作用。还有一些社区很保守,不喜欢女人在家庭之外抛头露面做事。她环顾四周,发现这事她不做,没有其他人在做。她倒有了一种“舍我其谁”的气概,继续尝试了下去,“以证明他们是错误的。”
丹雅妮博士海归之后带来的改变,还不止推广阅读这一个领域。她大胆地借鉴她在美国学到的很多东西。如果说我们常常担忧“舶来品”水土不服,在中东可能更不服,但是她却有所成,看来还是事在人为。她说她是30岁的时候去美国读博士的,同时还带四个孩子。回到约旦任教,发现有的学生几乎不担负任何社会责任。她开始采用在美国学到的服务式学习的教学方法,和海外一些服务式学习中心结成了伙伴关系,在她任职的哈希姆大学,建立了中东第一个服务式学习中心。她也希望借助类似草根项目,传播其他理念,如卫生、能源、水资源。“在发展中国家,很多项目的成败,关键是提高基层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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