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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Excellent Sheep
 
《优秀的绵羊》作者对崇拜藤校的中国学生和家长说几句心里话 - 南桥 - 南桥的博客
 2014年七月,前耶鲁大学教授威廉·德雷谢维奇(William Deresiewicz)在《新共和》上撰文“别送你的孩子上常青藤:美国的顶尖学府把你的孩子变成僵尸”,引起轰动。此文网络版据称是《新共和》杂志有史以来点击率最高的文章。此文也在美国名校中引起了一系列的反思和反驳。
 
此文节选自作者刚刚出版的《优秀绵羊》一书。书中观念对于追求排名,非名校不上的中国学生和家长也颇有启迪。为此我们专门采访了威廉·德雷谢维奇(William Deresiewicz),提出了一些中国学生可能感兴趣的话题。顺便说一句,该书尚未引进到中国,各出版社留意啊。

提问者:南桥,曾做过多年文学翻译,现多关注教育比较和技术文化,著有《知识不是力量》、《及格主义》等。 
 
回答者:威廉·德雷谢维奇(William Deresiewicz),美国作家,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后任教于耶鲁大学,著有《简·奥斯丁式教育》、《改变你人生的六本小说》等。他还是《国家》、《美国学者》、《新共和》、《纽约时报》等报刊撰稿人。 
 
 
排名重要吗?
南桥:很多人选择常青藤学校,看重的是它们很高的排名,能不能跟大家说说排名究竟多重要?
德雷谢维奇: 可惜排名对人们择校的影响很大,但其价值被严重高估了。给大学排名的做法是1983年才开始的,这种做法更是让这种声誉的体系根深蒂固。现在,什么学校都用同样的指标来衡量,有的排20名,有的25名,有的17名。 这些区别不仅微小,也很没有意义。这些排名衡量的东西有的根本不值得衡量。
南桥:能不能举个例子?
德雷谢维奇:比如“声誉分”,这种打分是这样进行的:组织者让全国一些学院的管理人对于学校“声誉”打分。这些院长打分并无一个明确的标准,再说他们要给大量的学校打分,很多是根据这些学校在研究上的声誉打分,而很多重要的领域,如本科教育怎么样,这些管理人员未必知晓。
还有,排名是可以调的。这些排名是一系列要素组成,这些要素分别有不同权重,几年前迈尔康姆·格莱维尔(Malcolm Gladwell)在《纽约客》上写了一篇文章 ,说如果将这种比重调整一下,排名的结果将大为不同。
南桥:排名其实是一种综合分?
德雷谢维奇:对的,如果你看《美国新闻和世界报道》(US News and World Report),你会发现,这种排名下面有很多指标。这种指标的设置,是把哈佛、耶鲁、普林斯顿当成了标准,看别的学校有多么哈佛,多么耶鲁,多么普林斯顿。这么做大有问题。美国学校的种类很多, 波莫纳学院(Pomona College)是人文学院,维斯理学院(Wellesley College)是女子学院,哈维穆德学院(Harvey Mudd)是技术大学,西点军校(West Point)是军事学院,大家性质都不一样,用同样的标准来衡量它们,不论青红皂白堆一起衡量,我觉得很没有意义。 
南桥:这样的比较不是拿苹果跟苹果比,对不对?
德雷谢维奇:是拿橘子跟苹果比,看橘子多像苹果!格莱维尔提到了公立大学的预期毕业率和实际毕业率。预期毕业率是看入学学生的社会经济地位。宾州州立大学(Penn State University)的实际毕业率比预期高很多,这说明宾州州立大学在帮助中低收入阶层(而非富裕阶层)学生完成学业方面,做得非常出色。如果这一指标的权重提高,那么宾州州立的排名会很高。它擅长于为特定类别的学生服务,这不说明它针对别的学生也擅长。同样,宾州州立大学擅长培养的学生,哈佛未必擅长。学生五颜六色,学校品种也一样。
退一万步说,即便排名合理,小小差异,比如是17名还是20名,几乎没有本质影响。事实上学校每年的排名也会变动,因为衡量中数字总会有些干扰。可是为了这些排名,人们做出了很多不合理的选择。学校为了排名而改变自己的经营方式。
南桥:就好比排名是一考试,而各学校在从事“应试教育”?
德雷谢维奇:完全没错,说白了就是学校之间的“应试教育”。可惜这些排名产生了很大的经济影响。学校的信用积分、校友捐赠都会受到影响,有很多现实的利益因素,远不止是拿排名来吹嘘的问题。
排名还有一个问题:过去有些学校,本来有自己独特的使命与角色,排名给它们带来了不良的改变。最典型的例子是芝加哥大学。这个学校本来很出色,学风极严谨。其排名其实不低,排第十吧。可是,学校严格,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连聪明的孩子也不想来上,故而报名的人没有那么多,录取比例比很多同类学校高,录取率有百分之二十多吧。芝大不满足,想和其他学校一样,降低录取率 。为此,学校对录取与营销方式大加改变,开始和那些低录取率学校一样,录取率降到了将近百分之十,申请数量增加了很多,学校排名也上升到了五、六名。可是,其代价是什么?代价是失去了芝加哥大学的独特性!再说了,它排名本来就已经是第十名了,要升那么高做什么?
我要强调的是,家长和学生根据排名择校。排名并不能告诉你这样的学校对你是否合适,也不能告诉你学校能给你什么培养,说来说去不过是虚名。
说到底,排名所比较的,只是哪家学校资金最雄厚。
南桥:这就是我很想向中国学生推荐你这本书的原因。对中国人来说,大家对美国学校总的来说缺乏了解,很多只是看排名先后来做决定。我很想推动关于排名、择校方法的对话。

《优秀的绵羊》是否适合中国读者?
南桥: 《优秀的绵羊》是不是写给美国人看的书?对中国人(包括海外中国人)来说,此书有什么作用?
德雷谢维奇:我并不只是给美国读者写这本书的,我这里说的是美国大学,美国大学生,我不过是对这一切感到熟悉。另外,我还有让书出版、让人愿意买这些现实的考虑,所以我在副标题中放入了“美国”这个词。可是我非常清楚,书中的现象影响到了全世界的人,全世界的学生。如你所知,美国教育现在成了全球性的品牌。东亚、东南亚、拉美的学生,以及全球其他各地的精英,都很想到美国读书。美国高校国际学生越来越多,都百分之十、百分之十二这种比例了,或许现在更高。 哈佛、斯坦福这些学校把自己当成了培养未来全球化精英的学府,或许这么认为也有道理。这很像一百年前的情形。那时候美国在经济上成为一体化国家,常青藤学校把自己视为美国精英的摇篮。那时藤校精英和他们的儿子聚到一起,互相联络。现在在哈佛与斯坦福,在剑桥与牛津,也在发生这种精英汇聚的事。还未上大学的年轻人,被家长根据这些学校的标准, “量身定做”地在培养。这些学校的淘汰率也高得荒唐,它们反过来影响了中上层人士培养自己儿女的方式。在中国、韩国、印度,都是这样。我觉得此书对其他国家也很合适。

精英病不是美国独有
南桥:你书中说到哈佛、耶鲁精英们缺乏目的感,容易忧郁,这是不美国精英学校的一种“富贵病”。你接触过的其他国家学生有没有这些毛病,比如你的中国学生?
德雷谢维奇:我不大知道,这个问题我不能准确回答。我是英文教授,中国学生来学英文的很少。
但是很多的成人教育,其实是在上大学前就已经完成了。完全要看家庭如何培养自己的孩子以应对未来的录取。我相信,来自日本、韩国、中国、印度的情况也不会有多大差别。我最近看到一篇文章,说韩国高中学生非常不快乐,太多补习,家庭作业要做几小时,要熬夜。估计中国精英学生也要一样去做。这些做法,造成空虚和焦虑。这种教育把学生当成了实验小白鼠。小白鼠踩对了杠杆,就能得到吃的。踩错了,就被电击。你得完成特定任务,可是完成任务的动力在哪里?目的是什么?动力是外在的,是别人告诉你的。目的是神秘的,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完成这种任务,这种任务为什么重要?在我看来,美国学生只是觉得教育是达到下一个目标的过程,本身不存在什么内在动力。为什么我要做这些?我做这些,只是为了应付下一个测试。这样的教育,造成了心理上的各种问题。
南桥:太棒了,记得你在书里记述了老布什总统竞选中的一个比喻,说精英教育能让火车准点运营,可是…
德雷谢维奇:不能指引火车去什么地方。

择校没有黄金法则
南桥:对在考虑去美国读书的学生来说,你会给他们推荐什么样的学校?还像书里那样推荐公立大学吗?还是不太出名的小型人文学院?
德雷谢维奇:我一般不会给具体的推荐,更不会给出笼统的推荐。所有高中升学顾问都会告诉你,你得找对你最合适的好学校。美国的学校种类非常之多,大型公立大学、小型公立大学、私立大学、女子大学、技术大学,等等。 大家总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一类。当然这么多选择也会让人眼花缭乱,再说还面临信息不完整的问题。我能想象,对中国学生来说,信息不完整的问题可能比美国更严重。你知道有很多工具可以使用,你可以使用这些工具去寻找所需信息,还可以看学校口碑,看学生以后想住在什么地方,等等。我觉得,选择中要看孩子的个性,看他们想从学校中得到什么。
南桥: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同学校还是适合不同的人。但这里的问题是,中国家长和学生未必知道如何了解什么学校适合什么学生。
德雷谢维奇:我知道很多人都想进入最好的学校,但是此前不妨放弃一些假设。什么叫“最好”,这个概念很成问题,值得商榷。“最好”应该是个人化的。我理解,很多家庭很迷糊,不知道让孩子上什么学校好。可是你如果花这么一大笔钱,而且孩子以后要在这地方呆四年,那么你不应该去钻研一下,弄个清楚吗?
南桥:你多次提到一些私立的小型人文学院(Liberal Arts Colleges),这些中国人可能了解得非常少,这些学校有什么好处?
德雷谢维奇:你说出了我最喜欢的学校了,我书里也说了。这种人文学院,大型公立大学也在效仿,它们所设立的“荣誉学院”(Honors College),就是人文学院的翻版。这种翻版最初只有四所大学有,现在几十个学校都有了。昨天,我去里德学院(Reed College)一堂政治课上旁听, 我发现课堂上讨论的质量非常之高。这里的学生非常聪明,对学习十分认真,对思维探索非常严肃,比常青藤学校不知好出多少。一般说来,这种人文学院不怎么关注排名、职业培训这些短线目标,不把自己视为职业培训场所,而是更关注教育本身,关注思维的训练,关注好奇心的培养。这里的四年,你可以暂时“脱离现实”,一心一意训练自己的大脑,训练自己的价值观。和研究型大学相比,这里的老师也更乐意和学生互动,更愿意在学生身上花时间。
南桥:我看你也推崇公立大学。这些公立大学有什么好处?
德雷谢维奇:其实公立大学里面的那种荣誉学院可能最好。这里的学生兼得公立大学和人文学院的优势。
公立大学本身有真正的多元性,而不像藤校那样,多元的只是肤色,而经济上很单调:大多数学生是有钱人的孩子。还有,公立大学很多学生学业稍微逊色,但如果稍微努力一些,和教授互动、得到教授关注的机会更多。在哈佛这种地方,教授根本没有时间应付任何人。还有,公立大学更便宜,当然我不知道对国际学生是不是这样。
南桥:有的家长送孩子先上社区大学,然后转入公立大学,你觉得这样的选择怎样?
德雷谢维奇:美国社区大学在学术上声望比较差,资金不足,老师负荷过重,学生在学术上也差一些,不过它们比较便宜。我甚至经常听美国家长谈论这些话题。他们未必是说要送孩子上社区大学,而是说怎样在本科阶段少花钱,而把大钱花在研究生阶段。学生或许可以本科上州立大学,然后去私立大学读研究生或者医学院、法学院之类。
南桥:也就说,到了研究生这类阶段,上私立精英大学还是有好处的,是不是?
德雷谢维奇:没错,一旦你选定了职业道路,不管是职业学院,还是博士项目,你去什么地方就很重要。到了这种阶段,学校的学术质量和声誉对你的走向影响就大了。也有很多国际学生在美国读研究生。很多理工科的研究生来自其他国家,如中国。还有,很多博士项目是不收费的。

宗教大学怎么样?
南桥:你在书中强调藤校失去了价值观,也提到一些私立宗教大学不亚于常青藤学校。我所在的就是这种学校,我们学校学生在使命和价值观教育上会得到更多训练,我们甚至保留了古老的每天去礼拜堂(Chapel)的传统,你会不会向人推荐这种学校?
德雷谢维奇:有些评论者非常反感我在书里提到宗教背景的大学。哈佛大学的斯蒂芬·平克尔(Stephen Pinker) 在《新共和》的文章中 提到这种学校时,非常痛恨。我想有些美国学术界人士、自由派学者,不分青红皂白地反对任何和“宗教”这个词有关的正面说法,他们听不得这种话。我对这种学校了解不是很多,但是你刚才的描述,印证了我的猜测。暂且不说学术水平吧 —— 我估计这种学术水平差距还是很大的 —— 这些学校的学生好歹尚未失去使命、意义和目标,学校还没有完全变成职业训练所,而是让人反刍价值、意义和目标的地方,让人去思考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南桥:事实上,我们大学在学术和价值上都很努力。比如我们理工科的本科项目很不错,学生如果想上研究生、读医学院,我们的本科教育更严格。老师和学生互动更多。
德雷谢维奇:可惜这种学校人们知道的很少。大家眼睛都盯着声誉、排名这些外在的东西。而常青藤学校的人总觉得不是它们藤校的就都是笨蛋。殊不知全美有各种学校,同样能给出严谨的学术训练,甚至更好,认识到这一点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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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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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桐城人,现居美国,在美国高校从事课程设计工作,业余从事文学翻译,曾译有《河湾》、《一个唯美主义者的遗言》 、《老谋深算》、《万灵节》、《布鲁克林有棵树》、《两个世界之间:赛珍珠传》、《另类的英雄:萨特传》 、《地之国》、《转吧,这伟大的世界》等。他还是多家报刊的撰稿人或专栏作者。 感谢大家来访。除特别说明外,博客文章均属原创,未经授权,谢绝转载 与引用。如商业性网站或者平媒使用,请支付稿酬(联系地址berlinf@yahoo.com,或在文章后留言告知)。 违者将追究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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