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从国内送了我一套《陈寅恪全集》,厚厚的十几本,大老远从国内寄来,盛情我不敢辜负。屡次尝试,却始终看不进去。我惭愧这套书到我这里算是明珠暗投,遇人不淑,但我也自问:拿这种书折磨自己干什么?
提出质疑后,有读者建议我选择陈的什么作品去看,比如看他的诗集,其他略过不看,或是看金明馆丛稿二编中的《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铭》、《王静安先生遗书序》,和《王观堂先生挽词并序》这“陈三篇”。但我更为直接的问题是:为什么普通读者需要读他的书?
陈先生倡导“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且身体力行,比如希望其研究所不使用官方指定的史观,在特定历史环境下,他的风骨难能可贵。他更多是知识分子为人的化身。但沿袭钱钟书先生的“鸡蛋”和“母鸡”一说,陈寅恪热当中的“母鸡”可能比“鸡蛋”更有意思一些。在史学界,我对陈寅恪先生的贡献未有资格质疑。陈的学问至多是小圈子的学问,不是给大众看的,正如不是所有人都要去读爱因斯坦相对论著作一样。
问题是陈而今是被拿出来作为“国学”大师,推向普通大众。作为大众的阅读材料,陈的文字是失败的,
读来非常乏味。我翻看印了三卷的《柳如是别传》,看了半天都没看他介绍柳如是是谁,为什么要写,写给谁看,只是看到密密麻麻地注疏考证,核对事实,或者说不如是呈现他心目中的事实,虽然这也不过是诸多阐释中的一种。
自言自语、愿者上钩的“自语书”,有其存在的必要,如果不被学界炒成“热点”给大众看的话。大众读者,有同样的时间和精力,不如去读一些有趣或者有益,或是有所挑战但不至不知所云的 “国学大师”的热门著作。或者,如果我们真要想了解他说的话题,与其去读“学问大家”的注释,还不如去读被注释的原作。西方读圣经的人也一样,有的人圣经都没有读,解经书倒是读了一堆。我一个老师曾告诉我们,读书的时候先不要看关于某书的外围书,而是直接去读原书(Don't read ABOUT the book. Read the book.) 。
陈的学问小圈子钻研就好,弄到如今懂的也好,不懂的也好,一说国学必称陈寅恪,是学界大师浮躁症定期发作的表现。我这里不是质疑陈寅恪先生写的东西有没有用,而是它于你我是否有关(relevant)。如傅国涌所言,陈先生有独立性、专业性,但是他并无公共性。虽说现在“公知”这个说法臭了大街,但是大家不妨也想想,为什么公知言论能到处流传?其一是他们知道如何和大众沟通,其二是象牙塔里的人不愿或不能有效沟通。
诚然,开卷有益,读任何书都会有一些收获。但吾生有涯,学海无涯,以有涯去应对无涯,就需要选择。新的一年又要到了,在预备来年心愿的时候,我们不妨想想:我们读书的时间都有限,到底选什么样的书,对自己的成长最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