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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一些比较小的地方,YMCA这种社区健身中心就十分热闹,这里有很多锻炼的地方,可以打球、游泳。
我也去游过几次。之后去桑拿房,去桑拿房之后再去蒸汽房。蒸汽房里坐着四个人,连我五个。三白一黑一黄。四胖一瘦。三个男人在你一句我一句谈着本周的球赛,说着我听不懂的行话。一个白人表情漠然地听着,显然和他们不是一伙。看到他的时候,脑子里莫名其妙地蹦出一个词语:“老鬼子!”我更不是这些人一伙的。我坐在门口,面对着这狭小的空间里谈论着本周球赛的三个胖胖的赤裸的男子。黑人老头的皮肤其实并非很黑,老鬼子静静地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只是勾着腰,让人看到他背上的长毛。蒸汽在四面八方,呼吸非常潮湿。洗澡的时候看到的人,我总是想象他们身穿各样服装在人间出现的模样。如同小孩子家玩芭比娃娃一般,我的脑子在给他们着装,让他们走向律师楼,走向学校,走向球场……可是一睁眼,什么也没有,是几个有些颓唐、乏味而且发福的中年男人,有一搭没有一搭地评着本周的球赛。这有些忧伤,却是常见的景象。
那时候我才想到,为什么英国剧作家哈罗德·品特会有那么强烈的愿望,要把一个他无意中撞见的意象化作一本戏剧,甚至是一本又一本的戏剧。这些意象中有些说不出来的东西,会不断地在一个人的脑子里头出现,如同一个寻找替身的小鬼。一旦你把他写下来,画下来,刻下来……你才有可能恢复宁静。
品特说他写戏的开始,是他有一次走进一间房间,看到两个人,一个正在站起,一个正在坐下。品特说,那个意象在他的脑子里怎么也挥斥不去。他觉得这么个简单的意象中,含有强烈的戏剧性。他觉得只有通过戏剧这种方式才能表现出来。所以他写了短剧《房间》,并被品特的朋友亨利·伍尔夫(Henry W oolf)搬上舞台,在布里斯托大学上演。
至于我,虽是一个小小的豆腐块文章的作者,只是零零碎碎写点这样的随笔小文,但是在小小的层面上,那种感触又有些类似。前几日在微博上突然看到有读者评论:说我“在俄克拉荷马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买菜买房子都来一篇,好像身负向国内人民展示美国生活的重任似的”。我没有任何“重任”的感觉,甚至大部分文章都没有什么思想,只不过看到了某个意象,遇到某些事、某些人,感到有所触动,想给再现出来而已。那位读者的批评让我顿时觉得继续把专栏写下去的兴趣一点都没有了。碰巧换了新地方工作也忙,所以在写了一百多篇之后,我觉得也该和读者们说声再见了。说不定,以后在新的社区里还会有新的想法和大家一起分享。
(此文是《南方都市报》“微观美国”的结栏语, 该专栏就此停住,感谢《南方都市报》的支持和读者的厚爱。也希望大家关注该报新作者的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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