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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一位老师要上一大课,这课程原来是小班上,突然一下子变到了一百多人,他也不知道该有何种变化?于是请我和一位从事游戏设计的老师去给他提供参谋。

我们从事游戏的老师建议他去拍摄一些录像,预先放在Blackboard(我校课程管理软件)上,增加课程的趣味。我当然知道做这些录像不错,不过老师毕竟不是演员,你让他们去实地拍摄一些录像,有时候他们压力很大,也没有这么多时间。好的教学录像,你先得考虑好脚本,部署好拍摄的一些七七八八杂务。当然,碰到各方面配合默契的情形也有。我曾经一个人去给一个教营养课的老师拍录像,他跑他自己家里烧烤,然后讲述日常饮食中的营养成分。我们还一起跑到附近商场,在食品部拍摄食品营养的录像。那位老师上镜非常自然,简直一天生主持人似的,所以他拍得不费什么劲。但很多老师做这种事情感到拘束,有的不过是把录像变成了他自己的大头照(talking head),一播几十分钟,其实还不如录音。

我则建议增加一些小组作业(Group project). 当然,原因之一,是希望把老师的这种录制负担,转嫁给学生。学生做起这些项目来,有时候十分有创意,且这也是训练他们各方面能力的好办法。这么做是两全其美,虽然实施起来更有挑战性。

但是讨论当中,我们发现,学生从事小组作业问题诸多,造成管理的问题也很多。比如他们问:你将学生分组,有的学生干活多一些,有些干活少一些,你如何公平的评分呢?第二,如果是小组作业,你并不给出具体的做作业方法,学生能否接收呢?

我的建议是:第一,一开始要端正学生的态度,丑话说在前头,告知小组作业可能会出现的各种问题,告知他们这也是人生的一项训练。第二,保持作业目标的适度模糊性,不要把作业内容说得太死,否则会遏制他们的创意,你在实践当中,谁会把问题都描述得清清楚楚让你去解决的?你一样要自己去界定问题,增加各样的参数,去选择衡量质量的标准;第三,在做作业方式上,也可鼓励PowerPoint、 电子故事、录像,等多种陈述方式;第四,既然作业的内容和实现方式都比较灵活,那么如何保证学生按质安量完成呢?我建议老师指定一个评分标准(rubric), 另外规定做作业的大致程序,比如第一阶段,提交项目的创意给老师,第二阶段,将脚本或半成品提交给全班提供反馈,第三阶段,完成并展示给全班。第五,将好的产品存留下来,作为下一期学生的参考,这种榜样的力量要好过死板的规定。

但凡这种作业,不但老师不原意去做(因为更费脑筋和精力),学生也常常反对。我曾经在一次会议上遇到过哈佛大学的马祖尔教授。他发明了叫同伴学习(Peer learning)的方法,在哈佛教物理,他说他经常发现学生非常反对这种做法,而是希望像过去那样,讲座,考试,然后完事。一些不同方法,尤其是小组学习,造成的问题很多。所以很多大学教授懒得去这么折腾,尤其是责任心比较差而又成了终身教授的那群人。我听德克萨斯一个高中老师说过:美国小学全讲究教学法,到了中学是一半教学法一半内容,到了大学就全是内容不顾教学法了。很多老师上课,就是搞讲座,然后对学生考考试了事。我很敬佩这位老师,教了几十年后不耻下问,问我这个并无多少教学经验的人。

我以前在雪城,几乎每门课都有小组作业。我的老师尼克说他的评估课几十年下来,年年都有小组作业,他最终什么情形都遇到过,比如学生搞到最后打架的,打官司的都有,不过当然这些都是极端的例子。他之所以坚持了几十年不放弃,说明绝大部分学生最终还是意识到了这种作业的价值。从我自己的教育体验里回忆,很多小组项目类的真实任务,当时往往感到”没学到什么东西“,但是几年后发觉获益匪浅。我很幸运,读书是在教育学院,这里的老师以身作则,在教学方法上确有很多费心之处。我后来发觉很多学校的老师的教学方法都很陈旧,僵化,真应了那位德州老师的说法,亦即内容的灌输为主,未必能真正去“传道 授业,解惑”。

在国内,我也看到有老师抱怨这种新的教育方法遇到的问题。几年前,我看过一位教育界同行 Ken老师在其博客,描述了他开展项目式学习(Project-based Learning) 的遭遇。他把作业变成了真实任务。他也推荐一位营销课的老师采用此法,结果如下: H老师开始了她的教学,她把每个班的学生按7-8个人分成小组,要求每个小组在学校里尝试性开展新产品的上市,什么产品不限,什么形式也不限,同时结合教材穿插着讲授一些理论知识。意料不到的是,H老师遭遇到了学生强烈的抵触。各种不同的信息渠道向我反馈来的有学生说没有钱进货的,不懂怎么做的,要求自己到校外去做的,甚至要求H老师自己也在学校练摊的,什么样的抗议都有。

Ken老师特地和教研室几个老师去听了一次课,刚好是H老师在课间操的时间组织完一个小组的学生在礼堂前摆完摊,正回到教室里准备讲评,结果整堂课几乎是在争吵中渡过的--不同的学生站起来以质问的口气向H老师发问,“为什么要出去摆摊?”;“为什么老师给三个班上课的内容都一样,安排的实训都一样?”;“老师能不能直接给我们讲新产品上市的过程和方法?”;“老师为什么不先给我们做个示范?”等等,而H老师对学生的问题只是徒劳的辩解,仅有招架之力,根本没法控制住场面,还是教研室主任在一旁适时地提出先课间休息,才把局势暂时缓和下来。 

Ken后分析: “总的来看,H老师对于课程的理解和把握确实存在自身的不足,这与她在营销方面的专业素养和职业能力有关;但是撇开老师的问题不谈,从学生的反应看有几个问题不得不令人反思: 1. 为什么学生对这种灵活的,操作性强的作业形式反感? 2. 为什么把学习的主动权交给学生之后,学生反而不适应? 3. 大学阶段的学生对老师的依赖程度到底应该在什么样的一种水平? 4. 学生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老师上课?” 

看到这个结果我倒是并不吃惊。你什么时候见到小孩自觉自愿断奶的?如果学生的作业是真实的任务(Authentic tasks),那么这些任务本身会和以前的知识学习有很多不同的特征。澳洲教育研究者Jan Herrington提出,真实的任务应该是: 

复杂的任务(Complex activities)。这个复杂并不等同于困难,而是说会牵涉到各种不同的技能,而未必是单一技能。 

结构松散(Ill-structured):和现实本身一样,你不可能指望老师填鸭式什么细节都告诉你。当学生根本不知明确的步骤时,本能的反应就是紧张和排斥。“”老师能不能直接给我们讲新产品上市的过程和方法?” 

真实的任务应该以现实生活中的场景和事例为基础(Based on real-life scenarios and instances )。既然是真实实例,若有穿帮,就难以掩饰。 形成一个完好的产品(Resulting in a polished product)。这产品可能是一份研究报告,一个网站,一个实实在在经营起来的营销项目,一个产品,一份展示,一份策划方案…而不是一份试卷。 

这些任务的特征都和知识型的作业大不一样,事实上学生可能更喜欢你给他一本书,划好重点,到时候去考试而已。项目型学习假定学习者具 有解决问题能力(problem solvers), 具有自我反省能力(reflective learners), 能够协作(Collaborative learners),能够自立(Self-sufficient learners),可是应试的体系确实败坏了这些能力。这就像你把一个人在地下关了几百天,你第一次放他出来的时候,他如何能够一下子适应外面那自然的阳光呢? 所以他们的反对是可以理解,却也是需要去克服的。当然,如何克服,那也需要老师自己去学习去取经。如今好多老师忙得团团转,举办会议、讲学、报告,谁都在往外倒,哪里还在吸收呢?他们不去吸收,那么年复一年的老调重弹,学生又如何一代代长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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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桥

南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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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桐城人,现居美国,在美国高校从事课程设计工作,业余从事文学翻译,曾译有《河湾》、《一个唯美主义者的遗言》 、《老谋深算》、《万灵节》、《布鲁克林有棵树》、《两个世界之间:赛珍珠传》、《另类的英雄:萨特传》 、《地之国》、《转吧,这伟大的世界》等。他还是多家报刊的撰稿人或专栏作者。 感谢大家来访。除特别说明外,博客文章均属原创,未经授权,谢绝转载 与引用。如商业性网站或者平媒使用,请支付稿酬(联系地址berlinf@yahoo.com,或在文章后留言告知)。 违者将追究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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