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朋友家胜利召开了一场盛大的晚会。朋友姓潘,是我老乡。桐城人喜欢对对联,过去桐城有户潘姓人家娶亲,出上联:潘氏才郎,有米有田又有水。米、田、水都含在“潘”字里头,很不好对。说来也巧,女方姓何,对曰:何门淑女,添人添口又添丁。我们这朋友在俄克拉荷马,也和桐城老潘家一样家道殷实,家里有个很大的房子,家里的淑女,也养育着兴旺的人丁。
来聚会的有五十多人,主人拿来了一瓶“五粮液”。难得喝到国内白酒,聚会的夫妻端着酒杯,笑称不要灌醉了互吐真言,最后大打出手。当日有球赛,潘府附近住着雷霆队一个球星,我来的时候看门口就有辆警车,恐怕是为了保护球星的。我们总不好让警察加班,顺便抓一下酒后大打出手的夫妻。
我没有喝。边上坐着的四川人老罗,喝了两杯后,问我是不是作家。我说不是,只是在网上写写评论,感慨一下人生前途和爱情。老罗是教数学的高手,他在家里开了个小“私塾”,教当地华人小孩学数学。州里数学竞赛,前几名全是他学生。他说到美国二十多年,语文水平大为下降,三分之一汉字都忘了怎么写。有人问:那么“妄自菲薄”的“菲”字怎么写?他说是草头下面一个“王”,在座的几个人都以为是“匪”字,于是表扬说:老罗忘了三分之一汉字,还是比我们强。据说老罗在教会祷告,遣词造句都很讲究,常用排比句,气势磅礴,其余的人吓得不敢公开祷告,只敢私下祷告。
由于夫妻本为一体,老罗喝酒,她太太负责吐真言。说着说着,老罗的太太走到老罗身后,说老罗是个文艺青年。幸亏我否认了我是作家,否则就成假想敌了。老罗当年去相亲,挑担子干活,都是一把好手,老婆家人起了疑心,问女儿这人是不是骗子。罗太太的学历高,追的人不少,有的写小说来诱惑,一章一章又一章。老罗见贤思齐,也开始写,最后用他的诗歌,把情敌全扫趴下了。诗歌和老罗完胜。古时候就这么天真烂漫,谁跟你比有钱!
不过诗歌这东西,到了婚姻之后,药效就不大显著了。老罗太太说,结婚之后,老罗从单位回到家,就跟太太说:今天我写了一首好诗。罗太太一听头就大了。然后老罗让她看,罗太太不耐烦地说,你给我念念,老罗于是念起来,念得还特慢,很享受的样子。好不容易念完,他还要征求对方的诗歌评论意见,等不及,就自己介绍诗歌的用词和造句到底好在哪里,等等。
我想这比我还好,罗太太好歹还听他念念。同样作为文艺中年,我写的文章,发表前总给老婆拜读。她说对我“太了解”,不需要看我写的东西。
我只好打小孩的主意。中文他们看不懂,于是我请他们拜读我写的英文文章。我特意打印出来。开车的时候,一人一份,让他们看。这精神食粮,总比他们捧着手机打“愤怒的小鸟”有意思。两个孩子读了几行就给扔掉,说太乏味。我勃然大怒,说我在国内博客都有上千万点击?如果我很乏味,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看?怎么就,就把爸爸的心血这么给扔掉?
最近,美国一杂志刊登了我一篇文章,我又让他们拜读。神话传说里的魔瓶妖怪,许诺谁把他放出来,他就给谁荣华富贵。我的心态有些类似。当然,很多人可以证明我不是真的妖怪,所以也许不了荣华富贵,但我打算,哪个孩子拜读我的文章,我给谁十块钱。可气的是,他们一个都不看。我于是到正在大减价的Sears,用这钱给自己买了一条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