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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仲旭老师发来菲利普·罗斯《行话》一书译者蒋老师的介绍,问我是否认得,因为看介绍,好像是一个学校的。我说这巧了,不光认识,简直太认识了,不正是我精读老师吗?

蒋老师很有个性,有一年他有机会去美国读书,但是老婆孩子没能带到身边,他左思右想,觉得家庭重要,于是跑回去了。当时很多人都不解,尤其在我们那个小城,都觉得去美国就跟上了天堂一样,哪里有回来的道理?肯定是脑子有问题。如今大家价值观比较多元一点,可能觉得就该这样。我听上次到我家来做客的朱老师讲,现在他做系领导,安排一些年轻老师出来进修,有的人根本不干,因为和老婆孩子不在一起。这些年大家终于明白过来了。

我们读书的时候,蒋老师教我们精读。他那时候读英美文学的硕士毕业不久,在我们班上组织了一个小小的读书俱乐部,逼我们看希腊戏剧《安提戈涅》。跟我们说戏剧之美。有很多同学发觉读希腊的东西可能没劲,中途退出了,但是我后来还一直跟着他读了一些。上课的时候,蒋老师教着教着,就给我们讲起了文学,比如反讽,张力,悖论。我们那一届学生很喜欢,但是后来的一些同学觉得没用,觉得不如多记几个单词,以便他们在考双学位考研究生的路上,多点帮助,所以未必喜欢他这么教,但是我很喜欢他的分析和批评方法。他对于我,亦师亦友。我还记得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和他跑到生化楼前的小荷花池,他一只脚往池沿一架,津津有味地跟我讲起来,说新批评方法就好像这个剖洋葱...啊啊,这个文本本身的研究...我把他说的很多东西都给忘记了,但是还记得那个洋葱,还有我们说话时候他的表情。他对着我,可是又好像在对着我头身后的什么人说话,就好比我是透明的。当然我不是透明的,那怎么回事呢?我的分析是我当时学识比那荷花塘的水还浅,跟我交流不过瘾,但是又觉得我还好学,于是没办法,跟这小子讲讲也罢,聊胜于无,就只好跟我讲了。

他还借给我一本文论的书。对天发誓,我真是认真啃过的,读懂多少是多少,哪怕我现在半句也记不得了。后来在他的辅导下,我也学起了英美戏剧,我毕业论文就是他带,写《小推销员之死》。我发稿过去,他对我要求特严,说不好好写不让我过。那我怎么办呢,这里说点插曲:

我那时候给逼急了,晚上跑教学楼里,连续七天,被门卫反锁在大楼里。和我一同躲进小楼的,还有平安老弟,还有我们下一届的李晓明,宁波的Keith, 我们打一瓶开水,拿两包方便面就这么进去,一晚上时间,我们名义上当然是要写论文的,但也一起讨论人生前途爱情还有外星人,还有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我们顺便还找到了爱情的标准答案,是21. 

末了我们各写各的东西,各看各的书。老Keith那时候很有雅兴,在用英文写一小说,写的是杰克·伦敦的什么小说的续集。写完他一定要我拜读,我就拜读。我们抽着劣质的香烟,如同几个小小的活火山在爆发。

有时候为了透气,我们跑楼顶平台去抽烟。上楼的时候,兴冲冲上去。要下来的时候,突然害怕起来。先前走过那长长的过道,路灯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惰性气体,绿幽幽的。当然,我们都是血气方刚,来个倩女幽魂我们倒也不怕。问题是听说生化实验室里有药水泡着解剖用的死尸。所以我们不敢下来,就在楼顶聊到天亮。

如此七天,才把论文给写完。现在厉害的学生,一天就能写完,当然一来是我那时候不会写,也就这点出息,这么久才写完。二来也确实是蒋老师要求高,中间稿子我都给撕掉几回,这家伙折腾的!我想再这么下去,就不是小推销员之死了,而是小本科之死了。

不过,正儿八经啃书做学问的,那个时候便是其一,以后毕业了,正经这么看书的,琢磨一个学说,一种分析方法的,那还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情。人年轻的时候脑子好使,好好学一点基本的东西,能在思维里,搭好一个架子,便于日后,把各样的东西,陆陆续续往里填。你要是把劲头都使给那些比较”实用“的单词,没有这个串子,放脑子里还是一地的散钱。

扯远了,反正现在我挺想念蒋老师的。哪位朋友知道他怎么联系的,烦请转告:berlinf@yaho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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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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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8篇文章 4年前更新

安徽桐城人,现居美国,在美国高校从事课程设计工作,业余从事文学翻译,曾译有《河湾》、《一个唯美主义者的遗言》 、《老谋深算》、《万灵节》、《布鲁克林有棵树》、《两个世界之间:赛珍珠传》、《另类的英雄:萨特传》 、《地之国》、《转吧,这伟大的世界》等。他还是多家报刊的撰稿人或专栏作者。 感谢大家来访。除特别说明外,博客文章均属原创,未经授权,谢绝转载 与引用。如商业性网站或者平媒使用,请支付稿酬(联系地址berlinf@yahoo.com,或在文章后留言告知)。 违者将追究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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