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近从上海来了一位朋友,他来我们家,是他来美国的最后一站,前面都是商务考察,唯独这最后一站,他说是纯粹来聊天来了。哥们是一奇人,是学中国思想史的,目前做生意,但我看其乐趣却在思想和文化。人们做生意,通常是熟悉什么做什么。他偏偏那行不熟他做什么。由于他对英语不懂,他决定做国际贸易,结果居然做成了,做大了。另外一点有趣的地方,是做成了生意,别人是饱暖思淫欲,去想着怎么奢侈怎么享受,他却去买了一农场,把我当年鼓吹但是从来没有实现过的生态农场给建设起来了,成天干活,生意基本上交给公司其他人去管,我以前写过“杂乱是有用的”一文,一定程度上就是受他的启发(另外一个启发者是汪汪)。
我们这个地方很偏远,一般没有什么人会过来,照说是好好招待才是,可是哥们给我一名片,上书“厨房葱部副部长”。问是什么意思,他说去一些聚会,大家名片上写了一大堆,什么博导,什么这个协会委员那个学会理事,但是有了知识,未必就有见识,就如同“法利赛驴”,背了两麻袋书,书是书,驴还是驴。所以他不屑与之为伍,特地印刷这一名片,寒碜这伙人。看了名片,觉得受刺激的,那么自然不是同路人,得罪了更好,免得交往下去耽误时间。
作为一个读者,我有我的阐释方法,我从厨房葱部副部长(以下尊称部长)上看到了美食。别人招待客人,给客人做饭做菜,我们反了过来,由于部长手艺太好,天天给我们做饭。他以前在公司,经常琢磨怎么给几个员工做饭,几个员工天天不做饭,而且嘴都吃刁了。部长一走,她们天天在家吃面条,成了面友。
第一天的时候,部长给我们做鱼肉水饺。第二天,他给我们烙饼。可惜美国的锅跟中国的锅很不一样(这就是为什么一些留学生出来会背一口锅的缘故)。他用这个锅给我烙饼,我家的锅比较薄,一烧就热,煎饼的面一下去,中间热高,一下子糊掉,两边热低,还没熟。这锅没个厚度,所以积热慢传热散热也快。他由此想到了知识分子的底蕴问题,他说现在好多知识分子,一分的货当成十分的货来用,恨不得什么都迅速转化成钱和名才好,是个会写字的都是“公共知识分子”,人五人六上百家讲坛,说些虚头八脑毫不着调的话。
晚上我们坐在竹林边,听他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大侃,这位厨房小葱部副部长学养十分丰厚,但是“述而不作”,我没发现他在哪里写什么东西,却为了一个老朋友,跑我这里跟我们穷聊,我说你这是“私人知识分子”。我不是说这样的怀才而不用就一定正确,事实上我倒是鼓励他多写写。可是另外一方面我也想,在如今这个浮躁的年代,知识分子都追求个影响。偶尔有个人怀揣着满腹学问,却只在和朋友的交流当中,洋洋洒洒地流露出来,这才更为珍贵。他就好比我以前在俄克拉荷马山沟里遇到的那位制笔的伍老先生,他的笔做得我看可以上博览会,但他就是做了送小孩送朋友,让他去网络上卖他还不干。
我自己也未能免俗,在这里写这些东西,其实积累也是没有多少的,就好比我家那口把饼烙糊两边还不曾熟透的锅。日后看看这口锅,就要提醒自己说什么样的话,不要让热点问题把自己的话给烧糊掉,也不要发热不均,该加热的地方不去加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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