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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请问:一开始翻译,是出于什么情况?开始翻译,是在导师刘海平先生的指导下,翻译《赛珍珠文化传记》。刘老师也是赛珍珠研究的专家,这个翻译过程对我来说是一个学习过程,不仅仅是一种翻译的学习,也是在文化研究领域的学习过程。翻译赛珍珠,对于我后来的影响非常之大,尤其是在我到了美国,和赛珍珠一样开始跨文化生活、写作之后。

2 请问:手里曾翻译过的作品,以什么类型居多?文学?商务?或者其他?
我翻译过很多东西,包括管理期刊的文章,培训材料,商业专栏文章,呆伯特漫画,曾经给《世界经理人文摘》、《麦肯锡高层管理论坛》、《金融时报》等多家媒体和多个管理顾问和培训公司翻译过,但是近些年我觉得商业性文章很乏味,于是专注于文学翻译。

3 请问:近几年国内读者对翻译作品的需求,那种类型居多?(选项同上)
我想还是文学翻译的需求更多。商业性作品受众范围只是特定客户,或是经理人等特定人群,而文学作品的受众更为广泛,这些读者通常也是更有趣的人。

4 请问:是否能举例一个翻译轶事?比如自己二次翻译的作品,可能前译者有处理得不够精准的地方,自己给改过来了?
我翻译《河湾》的时候,开头的一句话是:The world is what it is. 这句话我当初的翻译是:世界亘古未变。编辑李瑞华先生后来跟我商量,觉得应该贴近原文一些,所以改作:世界如其所是。这句话后来引起了一些争议,有读者认为这种译法太生硬,甚至有读者说一看这句话,和那种光光滑滑的台湾译本没法比,所以整个一本书就不想读了。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大容易接受。但是这些年我的翻译观念也产生了一些变化,觉得把作品翻译成通顺、优雅的英文当然是一种考虑。但前几年汉学家顾彬曾批评中国作家不看外文作品,我虽然不一定都赞成他的观点,但是他给了我一个启发: 汉语圈的写作,不应该是孤立的孤岛写作,也应该和世界的文坛气息相通。汉语本身也是开放的系统,不妨引入一些英文中的表述过来。奈保尔后来的传记名就叫The world is what it is。可见这是一个极其独特的说法,我如果当初译作“世界亘古未变”,倒是点金成铁了,所以这里还感谢李瑞华先生当初的督促,让我尽量贴近原文,没有顾着读者可能的阅读习惯,在演绎上跑得太远。 
 
 5 请问:目前,自己主要工作和翻译工作,在一天中所占时间比重为?
目前很小,我准备以后少翻甚至不翻。老这样下去,耽误工作,影响生计,也影响了生活的平衡,除非哪一年我真能靠翻译能养活一家人了,才可能花更多时间去做。

6 请问:翻译过程中,有没有抓狂的时刻?是什么事?
有,我翻译到过两页纸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的长句子,这是很考验人意志力的事。

7 请问:亲友知道自己在做翻译这件事吗?亲友中是否有主动提醒、督促自己翻译新作品或重译名著的事?
我翻译作品家人都知道,也瞒不了,但是没有人专门鼓励我去做,甚至反过来叫我不要再翻,说老熬夜或者起早对身体不好。

8 请问:目前为止,所看过的翻译作品中,最佩服的作品是?
翻译的作品对于翻译来说,就好比孩子对于一个母亲,很难说最喜欢哪一个,只能说各有各的风格,各有各的妙处,我翻译的所有作品我都喜欢。但真要硬性来选一两部的话,在传统作品中,我最佩服的是《河湾》,奈保尔的讲述能力非同一般。比较实验性的作品中,我最喜欢《转吧,这伟大的世界》。其写作方式很有独创性,能启发其他作家。

9 请问:前几天采访叶廷芳老先生,他说一部300多页的作品最少需要一年的时间翻译、校对。现在市场给文学作品预留的翻译时间其实是多长?
我每次也基本上要求一年左右的时间,很多出版社能满足这个要求,这个时间比较漫长,但是由于们只是兼职译译,玩票一般,难以拿出整块时间来,一年时间还是需要的。不排除一些译者动作很快,但是他们的生活、工作处境可能和我不一样,这个没有必要去跟他们攀比。

10 请问:选择一部作品来翻译的标准是什么?
首先看它作为一部作品的品质如何。不是好作品,没有必要去浪费自己和读者的时间。另外,我也看作品的社会影响如何,比如我选择的《布鲁克林有棵树》,文学评论家或许看不上眼,但在大众中间,此书流传多年,成了久盛不衰的“地下经典”。此书让一个草根的读者去反思贫穷和自尊,思考如何在生活给了自己一首烂牌的情形之下,能把握住自己,在自尊自强中改变自己的命运。果然,此书出版后,在国内青少年中引起了很好的反响。这对一个引进者来说,是很值得欣慰的事。

11 请问:刚才所讨论的有关翻译整部作品时长的问题,过去科技今天丰富,翻译手段基本手工,查阅资料也是手工;而面对诸多翻译软件、工具,现在翻译,会用到这些吗?但目前似乎还没有一款真正能提供完整释义的外语软件,都是很机械的,一个单词对应一个中文词的解释。这样说来,即便利用软件也不见得省时?
我也会用一些翻译工具,如Google Translate, 不是靠它来翻译,但是这样的工具有很多便利性。比如借助这个平台,看到原文和译文窗口的对应,这样眼睛会轻松一些。另外我如果在译文中查找某个说法,但是只记得原文,我也能快速查找到。另外,这平台之内有简单的字典查询功能,也免得我另外去网络上查字典,最终上了网开始分神,跑去发微博去了, 所以这种平台还有个抗干扰的功能。至于翻译本身,这些工具的效果惨不忍睹。时间上也节省不了多少,不但几乎所有的句子都不能使用,你还得拷贝到Word里重新整理格式。所以我建议用这种工具更多地从事名词重复性比较多的商业性翻译,不建议指望它来打文学翻译的草稿。当然,你可以像我上述的这样,把它作为Word一样的文字操作系统来用 —— 拿着个电脑连上网随时随地可以翻译,在“云”中存储,同时解决原书对照、字典查询、专有名词统一等方面问题。这方面它们是有价值的。

12 请问:是否想过将来的、可能出现的新翻译方式?
我觉得东西网的协同翻译很有威力,从小布什传记到乔布斯传记,这个团队的工作效率都是惊人的,或许这会改变传统的翻译方式。他们的尝试值得关注。

13 请问:现代是不是对成为“翻译大师、大家”已经没有兴趣?不渴望特别成就?
大师、大家这些都应该是后人封的,追求没有用。从业者应该追求的是对得起作者和作品,对得起读者,对得起出版社。在此基础上,我想最好大家还是把心态放平常化。英文里的“翻译”就是translator, 无 “翻译”和“翻译家”之分,也没有“翻译家”和“翻译大师”之分,不必要搞这些三六九等。与其给人这些虚衔,不如去为他们做一些实事。比如我觉得很多高校翻译作品不算成果,而一些粗制滥造学术论文却算,这种不当的评估方式早该动手去改了,不知哪个学校有这个魄力去做,同时又有能力去鉴赏翻译作品的得失。另外,文学翻译的稿酬,实在低得惊人,让业内人难以专职去做。

14 请问:如何看待早期国家学院中培养的翻译前辈们所取得的成就?他们所带来的影响,有关注过吗?
才人代代皆有,各领风骚。我对言必“老一辈”的做法很是反感。老一辈再好,是他们那一代的功劳,他们的成功不可以复制,他们有他们不一样的知识结构和教育背景。

我们能把握的只有我们这一代。每一代总有一些优秀的译者,如今的译者也有很多优势,比如科技工具让大家如虎添翼,有了Google就省掉了过去老翻译一上午跑图书馆查一个术语的辛劳。应该说我们这一代在这方面条件比过去好,至于态度上是否认真,我想各个时代都有粗制滥造也有精心打磨之人。不应该一揽子否定,或是一揽子肯定某个特定年代的翻译群体。

关键的一点是辨别出优秀的翻译和拙劣的翻译,在收入上社会认可上等方面拉开差距,这样我们就能向后人交出我们这一代中的“老一辈”。

一些出版社现在的辨别能力很强,知道哪些人能做什么事。但是翻译也是一种学问,很多译者栖身在高校,这些高校却良莠不辨,不能鼓励优秀人才脱颖而出。

15 请问:什么样的翻译人才是优秀的、符合现代标准的?
和过去一样,中英文的功底一直都会很重要,这一点无法改变。但翻译不仅仅是文字的转化,也是一系列文字上解决问题和决策的过程。一个优秀的翻译,要善于利用各种便捷的技术工具,去解决自己在翻译中遇到的各种问题。他必须善于学习善于发问,知道在浩瀚的信息海洋里,如何查找到自己所需的答案。

优秀的翻译,也应该是一个文学鉴赏家。如今书业竞争激烈,引进版的书多如牛毛,翻译的圈子很小,好翻译经常有人约稿。他们必须在有限时间内,判断出作品作家的优劣来,这是很见功夫的事。好的译者应该有一些预见性,能把一些优秀的作品作家介绍过来,而不是围绕着几个熟面孔的作家一再炒冷饭。翻译所要做的不单是翻译,也还应该包括一些适当的介绍,让读者了解这样的作家和作品。

16 请问:你个人的翻译方法是?逐字逐句?整段理解再翻译?或其他?
一般我是逐字逐句翻译,尽量忠实于原文,然后修改的时候是整段整段对照,最后我再脱离原文再看译文,如此三遍方休。

17 请问:国内院校翻译人才有关注过吗?
没有多关注,因为平常的工作和国内院校关联不大,有些脱节。

18 请问:通常在什么时间、环境里翻译作品?为什么?
我喜欢在家庭和单位之外的“第三处所”去翻译,如咖啡馆,书店等,脱离熟悉环境的干扰。

19 请问:翻译其实具有一定历史作品,假如100年以后,后人可能会找到某本书,说这是谁翻译的版本,如同我们现在看前辈们的作品一样,有些用来考证查证,有些又被找出不妥之处,让它更好。
翻译作品总是有遗憾的,只不过因为一些错误,就“孩子和洗澡水一起倒掉”,彻底否定一作品,卷土重来,这个做法很可惜,也是人力资源的浪费。如果译者还在世,我觉得可以在出版社的帮助下,收集读者和评论者建议,重新修订作品,改掉一些错误。这个良性的反馈和改进机制应该建立起来。除非原作实在风格特异,值得换一种方法去翻,否则不必一而再再而三重译。另外,原来的翻译,也可去找人校订,出校订本,而不是从头再来一遍。优秀文学翻译毕竟很少,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或许大家的精力更应该用来去翻译一些新书,介绍一些没受到太多关注的新作家,这样应该更有价值一些。

此访谈以和劳伦斯译者黑马先生 (http://www.weibo.com/heima)(《混在北京》作者)对话形式,刊登于《东方壹周》文章 《构筑精神巴别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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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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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桐城人,现居美国,在美国高校从事课程设计工作,业余从事文学翻译,曾译有《河湾》、《一个唯美主义者的遗言》 、《老谋深算》、《万灵节》、《布鲁克林有棵树》、《两个世界之间:赛珍珠传》、《另类的英雄:萨特传》 、《地之国》、《转吧,这伟大的世界》等。他还是多家报刊的撰稿人或专栏作者。 感谢大家来访。除特别说明外,博客文章均属原创,未经授权,谢绝转载 与引用。如商业性网站或者平媒使用,请支付稿酬(联系地址berlinf@yahoo.com,或在文章后留言告知)。 违者将追究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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