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翻转课堂再翻转一次 ”一文中，我谈到了翻转课堂面临的一些问题，并建议不要轻易废弃课堂讲座式教学并用教学视频取而代之。用教学视频录制讲座，然后进行后期加工，制作出视频微课，自然有一定的好处，比如学生在不懂的地方可以反复去看。如果老师讲课无聊乏味，言之无物，或是离题万里，换成视频，学生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去看这样的视频。理查德·克拉克曾经在研究多年的实证研究后，得出结论：媒体本身并不能改变学习的效果。[1]指望把三尺讲台上的讲座，换成屏幕手机上的视频，教学问题就能自然解决，等于是指望把同一个蹩脚厨师烧出来的菜，换个盘子来装，菜就变成美味佳肴。

 

然而不少教育机构，试图引入高大上的多媒体教学，录制精美微课，希望借此让教育质量得到提升。这么做，需要大量资金投入和人员支持，且可能是事倍功半。

 

在一次远程教育会议上，哈佛大学商学院教授克莱顿·M·克里斯滕森（Clayton M. Christensen)说过某营利性网络教育机构请他录制教学视频的故事。他本来担心录制效果不理想，但剪辑后拿来一看，发现上课时的“嗯”、“啊”和停顿都一一被剪掉了，学员也变成了俊男美女。这样的制作，使得教学视频颇为精美。克里斯滕森对网络教育信心大增，称十年内，美国一般高校面临破产。后被质疑，老先生索性“纠正”了一下，说不是十年，是九年[2]。

 

但这里面有两大问题：首先，这种制作耗资巨大，需有专业媒体制作部门配合。克里斯滕森一位名校大牌教授，一般老师和学校是很难整一个团队在后面帮老师包装的，如果把制作、剪辑精美教学视频的任务交给老师自己完成，则造成了老师不必要的负担。即便学校、院系经过大量努力，完成了一些“精品微课”的录制，这种劳民伤财的过程也不易复制和推广，并不能实现教学的真正改进。

 

另外一大问题，是这种美轮美奂的微课显得很虚假，不一定能够激励学生，还不如一些形式原生态、信息量丰富、哪怕中间有些疙瘩的简易录像。

 

如果说翻转课堂是想用录像取代面对面教学的话，不如用视频和音频的反馈，替代完全基于文本的反馈。学生仍然在课前或课后单独或分组完成作业。但老师在批改作业时，可以用简易的视频或音频，提供反馈。

 

视频，特别是屏幕录播式的视频，让教师在自己舒适的环境下，如家里、办公室，随时用电脑、平板电脑、手机录制，即时发给学生。录播这些视频，要注意照明和声音，不要声音模糊，学生听得费力；也不要光线幽暗，仿佛在洞穴里录制的。

 

但这些视频不必动用摄影棚工作室和专业人员，而应随想随录，在教师感觉放松的时间和空间录制，末了也不用多剪辑，顶多简单地掐头去尾。教学视频和商业录像，不应该有同样的效果要求。教师可以使用这样的视频，提供快速反馈，跟学生演示问题的解法，解释图形或图表，或详细描述公式和结构等。美国很多老师，在使用 Jing，Screencast-o-matic等简易电脑工具，或Explain Everything或Showme这些手机应用，快速生成反馈视频。很多时候，老师在改作业，遇到很难用文字描述的解释，用录屏软件去解释，则很容易把问题讲清楚。当然，老师也可以等到遇到学生的时候再讲，但老师有时间的时候学生不在，或者学生有时间的时候老师没时间，或者是大家都有时间能碰面的时候，老师把当时要讲的事给忘了。好记性不如烂摄像头。

 

大量研究证明，这种“视频反馈”（Veedback)方法在学生中很受欢迎，教学效果也很好。大家既然能够能发小视频于朋友圈，为何不让视屏有更多用场，比如提供教学反馈呢？很多课程管理系统，现在也允许教师用多媒体评论，而不限于单纯的文本了。使用视频反馈也可以节省教师时间。录音或者录像，往往比打字更快捷。这种视屏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录制个人的讲述，有人像和声音，或者仅仅是语音。另一种是视屏录播：当你要讲述学生作业的得与失时，同时进行录制。等你讲完了，视频也录完了。

 

我看过很多教授的视频反馈。有时候我会看到，录制当中有意外的打断，比如老师的孩子突然跑过来，电话声响起来，或者一只萌猫闯进录制屏幕。有时我听到老师家人准备晚餐或者在后院割草的声音。没有关系。教师也是人，有自己的生活。原生态的简易视频，比匠气十足的制作更接地气。放弃形式上的精美然而无助于学习效果的“视觉糖果”，侧重于内容，侧重个性化的反馈，会让老师更轻松地运用技术手段，强化自己的教学，也发挥出技术的生产力。等他们上了课堂，还是让其发挥所长，做一个自己放得开，学生听得进的良师。若能这样，技术和人工会相得益彰。

 

[1] Clark, R. E. (1983). Reconsidering research on learning from media. Review of Educational Research, 53(4), 445-459.

 

[2] Crowe, J. (2017). Harvard Professor: Half of US colleges will be bankrupt in 9 years. [online] Newsmax. Retrieved from https://www.newsmax.com/Newsfront/colleges-bankrupt-nine-years-harvard/2017/11/20/id/827239/

 

文章原载于《当代教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