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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中国追捧过季羡林、钱钟书和陈寅恪,大师一拨接着一拨。最近,因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吴兴华全集》,吴兴华进入公众关注的视线,有可能重新激起人们对大师的兴趣。吴兴华先生在文革中受害,英年早逝,十分可惜。百度百科上称“像吴兴华以及钱钟书这样学贯中西、通今博古的学者,在中国历史上几百年才产生一个,当今之世是无人能及的。”这种论调,衬托如今学界的浮躁,会引起广泛共鸣,不过也让人反思,尤其是在教育的得失上。
从钱钟书、陈寅恪、吴兴华的例子上看,造就“大师”的要素有雷同处:第一,他们的学问以广博见长,“博古通今”,涉猎甚广。他们所处时代的学科建设不像如今壁垒森严,这种不分家的教学是大师成长的沃土。学科专业化建设多年后,芬兰倡导的“现象式教学”,据传是打破了学科界限,引起了人们对于打破学科分割的想象。但话说回来,当今社会知识更新换代太快,过度强调跨学科的广博,会让人有宽度无深度,反倒影响学问建树。“略知一二”的学问,除了时不时让人刮目相看,未必有利于自己或社会。今日学人更大的需要,是找对适合自己的领域,深挖下去,产生持久的影响和趣味。
第二,这些年被我们纷传的大师,多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人学习的前期,大量记忆,在归纳与模仿上有助益。“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不过往后,需要从归纳转入演绎,从吸收转为创造。而今信息容易检索,照相机式记忆力重要性降低,人工智能让学人如虎添翼。学者要修炼的,不再是让人膜拜的超强记忆,而是对社会和他人的影响。不如找到各自兴趣和专长相得益彰的一隅,以精雕细琢的理论与方法,启发他人思考,或推广其应用。这些影响都胜过博闻强记。
还有一个值得我们思考的是问题是:从季羡林到吴兴华,评论者总不忘强调他们会多门外语,那么通晓多门外语到底多么重要?古今中外都有多语种人才。英文中有个词,叫polyglot. 其中会二十几门外语的超级外语通,被称为hperpolyglots, 还有一个国际协会,叫国际超级外语通协会(InternationalAssociation of Hyperpolyglots)。超级外语通中的代表人物为意大利红衣主教梅佐凡蒂(Giuseppe Caspar Mezzofanti),他一生精通的语言在30-72门之间。现任教皇方济各会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拉丁语、 英语、德语、法语、意大利语等。当代名人中,美国第一夫人米兰妮·川普会英语、法语、意大利语、德语、克罗地亚语和斯洛文尼亚语。我自己的朋友中也有不少人会七八国的语言。最神奇的一位老师,据说会二十多门。
多语种人才的存在,说明人类学习潜力巨大。人可以通过后天习得,掌握多门语言。这些语言奇人的语言,有不少是自学的。而今的外语教学,让人连一门外语都学残。人学外语的巨大潜力,是怎样被废掉的? 为什么我们的外语教学,连教会一门都难有成效?学校教育,是外语学习的答案,还是问题?
我们的教育做错了不少事,比如用陈旧的教材,毁灭了学生的兴趣。用淘汰为主的考试,浪费了学生精力。用考非所学、学非所用的教学方式,耽误了学习的效率。在教学法上,我们需要新思维。而这些所谓新思维,不乏对学习常识的回归,比如带着问题和实事去学习:杨绛就为了翻译《唐吉柯德》学西班牙语。当今教育的一大任务,是思考学习的潜力,千方百计解放学习者的“生产力”,让他们都能像过去大师那样,在自己有限的时间内,把一门外语学通,自己看世界多一个视角和纬度,而不只是巴巴地盼着几百年出一个奇才。
如果说教学法研究的是“怎么学”的话,我们还要回应的一个问题是“学什么”。可能性不等同于必要性。人会多门外语,不一定意味着要去学习多门外语。会多门外语的人容易成为传奇,但过于神化也不大必要。有一部分人擅长多门外语,本属擅长投胎:生在欧洲比利时、新加坡这些多语种环境,不费太多力气,就可以接触并掌握多门语言。我注意到,来自卢旺达等非洲国家的留学生,往往也会英语、法语、斯瓦希里语和故乡某一种当地土语。对于这些地方的人来说,会多门语言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过去大部分人不会外语,做起学问来周围难找到帮助的人,学问大家们只能把所有语言都自己扛。而今,日本、韩国都发明了可穿戴的翻译机,谷歌翻译的效率也在逐年提高,其翻译效果应该不亚于粗通某门语言的人。另外,各语种外语人才都有,可相互交流,互通有无。未必每个人都要倾其一生自己去学。不如聚焦地把一门外语学精学好,其趣味和实用价值可能更大。若无实际需要,掌握很多语言,只是偶尔让人刮目相看,则大可不必。别忘了人生苦短,或许有更值得操劳的事去做。
文章载于《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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