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近日在一调查中发现，高校有偿替课现象悄然成风。公共课尤其是重灾区。网上甚至出现替课广告，称“全天候替课，对付各种刁钻老师，一节课20多元。”

 

有朋友问我美国学校怎么对付学生逃课的。这个问题涉及到社会诚信、教师评估（比如评估中不重视教学）、教师责任、教学培训、公共课设置、学习者激励和自律等深层原因，需从长计议，改日再说。不如这里说说更为简便、操作性高的具体办法。有时候治标的方法用多了，也可以治本。我所在学校Abilene Christian University是教学型学校，对教育的效果尤为重视。在教学方法上的很多举措，我深感佩服。我本人的工作内容之一，是审查老师的课程大纲（syllabus),并给出建议。这些大纲上面均有出勤的管理方法。这里抛砖引玉，由易到难，将老师们常见方法分享一下：

 

1.使用测试：

 

国内很多大课只有一两个大考，临时复习一下就可以。美国高校测试频繁，任务繁重，缺课的学生输不起，不如“亲自”上课。出勤最有效的替代手段是测试。课程开始，老师会出一些小测验。因计算机和智能手机普及，我们老师一般让学生线上测试。学生做完标准化题目，系统自动批改完毕，整个过程只要五到十分钟。学生不但不能缺勤，迟到了都麻烦。这么做，老师鼓励了课前阅读，开展了测评，又自动完成了考勤，一举多得。或许有人会问，既然是网络测试，在宿舍里考不也可以吗？老师的对付办法是给考试加密，密码当堂宣布。由于考试限时，给其他同学通风报信，未必有时间完成自己的测试。另外，从学术诚信上考虑，替人上课违反政策，抓到双方都倒霉，学生想各种办法成本太高，是跟自己过不去。

 

2.激发自觉：

 

我觉得激发学生自觉、自愿、自主去学习，是教学的根本性任务，毕竟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以后大家都得成为终身学习者的。我们的艺术史课一位老师在课程大纲里写道：“这门课三个学分，学费2850美元，我们要上45次课，每次课市值63美元，按照每堂课50分钟计，每分钟1.26美元。…我将尽我最大努力，让你每节课的63美元物有所值。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课程取消，我会用电子方式增加补充材料，或通过网络来教。”不用多说，这样一说，学生知道不来上课，是自己的损失，自然不会想歪门邪道来逃课。

 

3.认识学生：

 

我所在的学校鼓励良好的师生关系。这关系最起码的一条，是相互认识。老师一般会在第一节课之前，就用带有照片的电子名册认学生名字，将脸和名字对上号。有的老师第二节课开始，就可以脱离花名册，叫出所有学生的名字。他们认为这是对学生的起码尊重。之所以出现替课现象，是因为国内大课老师根本不认识学生谁是谁。认识一下都不愿意，遑论教书育人？为认识学生，我们有的老师还在课程管理软件中设立“自我介绍”的讨论区，让学生自我介绍，提供各种相关的甚至八卦的信息，这样也能认识学生，增进对他们个人的了解。

 

4.点名软件：

 

美国学校也点名的。现在很多课程管理软件中带有点名（Roll Call）功能。由于系统中学生基本都有照片，点名时很难假冒。另外有些点名功能还带有固定座位表（seating chart),老师可以选择在课程开始设置好，学生选择或被安排固定座位 （以后可更换），这样老师更容易叫上学生的名字，也增加了逃课难度——人不在座位是空的。我过去工作过的一个学校，还自己发明了一个点名软件，是我根据测试法所设计，让编程的学生做出来的。该手机软件上会显示所有学生的头像，学生如果输对老师当堂给出的密码，其图像会消失。水落石出后，剩下的就是逃课的学生。

 

5.转化规模：

 

这包括大班化小：我们的学校将公共课分成小课。任课老师集体备课，教学内容和方法反复讨论之后，由不同老师分头去教。这样学校成本比较高，但是学习效果一般也会好得多。这么一来，学生滥竽充数的情形会少很多。这种规模的转化，也包括小课和大课的相互穿插。我们有一门新生全部要上的公共课，叫“基石”（Cornerstone, 相当于“大学学习入门”），上课的做法，是分成不同小班，由不同老师上课。这些老师或邀请的外部专家组团，定期在礼堂上大课，上得像TED演讲一样。上完这种大礼堂课之后，学生在分散开，在一周余下的时间上小班课，老师围绕大课内容讨论、做作业。这样一来，一门课下来，完全是一个讲师团在轮流上，很有意思，学生自然会喜欢，也害怕缺掉任何课。

 

6.说明纪律：

 

不知者不为罪。先不定出规则，后来再惩罚学生，第一不公平，第二也增加学生的逆反。我们老师一般会在课程大纲中明确说明缺课或迟到早退对学习的影响。先小人后君子，在课程大纲中明确逃课的惩罚，双方都觉得有据可依。不过，学生确实有时候有实际原因需要缺课，老师出于教学人性化考虑，一般会给予一次豁免的机会，或者在期末的时候，扣掉一次或几次缺勤的零分。这么一来，学生自己的借口也就少了。

 

7.增加参与：

 

课程上出勤（attendance)虽然算分,但是参与（participation)也算分，减少人在心不在的做法。有的老师甚至是出勤和参与一起考。我曾经帮助一位教授设计每次上课的测验题，期中五题跟课前阅读有关，每题一分。另外一道题是“百搭卡”题，问的是：今天的密码是多少？密码每次都更换，写在黑板上，题目则是随机排列顺序，不知道这一道题什么时候出现，学生难以将其外传。

 

8.限制讲义：

 

如果老师用PowerPoint 当讲义，得注意它们的发放方式。不要课上放PPT，课后也能看。如果讲义上写的和课堂上讲的完全雷同。如果回头自己看就可以，上课的附加值在哪里？做PPT本身也是学问，凡是你在课堂上讲的，就不要在PPT上完全呈现。讲义如果覆盖了老师上课所讲的所有内容，学生课后可以看到，就没有必要来上课。我们在课程设计中往往会教老师在PPT中，只展现有助理解的视觉信息，而不是变成PPT版的文字讲稿，在课堂上照念，课后再发。

 

9.翻转课堂：

 

现在流行的翻转课堂（flippedclassroom), 将上课时老师做讲座、课后做作业的方法颠倒过来，把讲课的部分变成视频放在网上，学生爱看不看，到时候你能对付课堂参与即可。课堂上则开展积极学习(activelearning)。如果老师能组织学生开展各种积极学习，课堂讨论热烈，或在课堂上开展小组练习，或是举办其他一些让学生动起来的教学项目。老师的课堂要有意思，这可以使用很多方法，比如请客座讲授，同伴互改作业，学生也可以做各种演示（presentation），参与小组讨论等。有时候我们有老师还带学生出去散散步，边走边讲，或是天气好的时候在草坪上上课，这变得有点像过去孔子、耶稣、苏格拉底的带弟子的方法了。

 

10.混合教学：

 

老师有时候会把有些课程做成面对面教学和网络教学的混合模式（hybrid courses)。比如每周本来三节课，老师可能两节是面对面上，一节是在网上上。这样可以增加学生的灵活度。在放假前后，少数外地学生需要出城，老师也可能临时将面对面课程变成网课。与之类似的一个做法，是将整个课程完成变成网络课程。网络课程会遵循不同的“出勤”逻辑。老师是可以直接查到学生进入系统的时间、频率等诸多信息的。这样就不用当堂点名了。这么做，也让学生的学习更灵活，比如一学期可以选择上三门传统课堂的课，一门可以自由支配时间的网课。学生有时候忙情有可原，比如有的学生要打工，或是有孩子要照顾，缺课未必都是个人品德问题，有时候确实需要些灵活时间安排。

 

当然，更为根本的办法，是将教学目的、测评方法、教学策略结合起来，提高学习的动力，改进教学的效果。只有这样，学生才不会像坐牢一样只顾熬时间（doing time), 而是能不断提高（doing better). 我的同事保罗·鲁根多夫（Paul Roggendolf）教的是西班牙语，他说增加出勤只是一种时间思维，更为重要的是重视能力为本的学习（proficiency-based learning）。学生是想学好的。出勤和效果并非对立概念，而是出勤越多的学生学得越好。让学生认识到这一点，逃课的人自然就渐渐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