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上台之后，承诺的教育改革能否兑现？这不全是他个人说了算。能不能改？要不要改？如果改的话，应该根据何种路径？他上台对美国校园环境有无影响？本文根据他的竞选承诺和相关观察，逐一分析。

 

1.全国“教学大纲”能废掉吗？

 

川普反对共同核心教学标准(Common Core)，类似于中国说的“教学大纲”。川普认为使用共同核心标准，是联邦控制地方的做法。不过这套标准是在州层面提出来的。是州长、州学监发起的，并非联邦政府强压。全国州长协会（National Governors Association)和州学监公会（Council of Chief State School Officers)于2009年完成了这套标准。后来奥巴马政府通过力争上游（Race to the Top）项目，鼓励其他州采用该标准。美国有42个州采用了该标准，没有采用的州是俄克拉荷马、得克萨斯、弗吉尼亚、阿拉斯加、内布拉斯加、印第安纳、南卡罗莱纳。明尼苏达州部分采用，采用了英语，但是没采用数学标准。德州写了自己一套标准。

 

共同核心标准作为一种准全国教学大纲，支持者认为它比过去各州标准更为严格，更趋统一，有助于增加学校和教师责任，提高学生普遍性技能，而不至于因各州标准参差不齐，上大学或者工作后技能差异过大。

 

反对者认为该标准规定死板，条框太细，对教师教学干预多，使得教育者无法因材施教，故而在很多地方不受欢迎。依据该标准，还形成了“达标”和测试压力，导致学校走向应试教育。很多共同核心标准的测试题在网上进行，逼迫学校添置电脑和网络设备，增加学校经济负担。如果修改的话，能获得一定的民意支持。

 

但作为总统，川普如果伸手过长，直接取消，等于同样是联邦干预地方，与他自己呼吁的缩小政府，加强地方自治的大原则抵触。在法律上，取代了《不让一个学生掉队》的《每个学生都成功法》(Every Student Succeeds Act)明文规定，联邦政府任何官员和雇员，都“不可借助基金、合约、指令，规定或控制州政府或者任何地方教育管理机构和学校，不得规定或控制教学内容、学术标准和测评方式、课程设置、教学项目”，这里面强调联邦政府不得强推共同核心标准，可反过来，也捆绑了川普未来的手脚，让他没法直接借助教育部，去废除共同核心标准。

 

如果在州的层面，共和党对共同核心提出挑战，则另当别论。不排除川普设法让各州的立法和教育管理者放弃使用共同核心。现在绝大部分州采用共同核心标准的局面已经产生了一些松动。比如南卡罗莱纳、俄克拉荷马、印第安纳州的共同核心就是州层面废弃的。这种做法可能会形成新的势头，会有越来越多的州退出这种教育标准。如果这样，川普最后归功于自己即可。

 

一个更关键的问题是，离开了共同核心之后怎么办？是恢复到以前各行其政，标准多而复杂的现状，还是大家另起炉灶，以共同核心标准为启发，重新给自己的州建立更合理的标准？这就好比鲁迅先生说的“娜拉走后怎么办？”这个话题。它值得我们观望。

 

2.川普能降学费吗？

 

在这个问题立场上最为极端的是桑德斯，他曾提出公立大学免费。希拉里希望学生能够不负债毕业，比如每周在学校工作10小时，勤工俭学。后来她又提出，年收入85000以下家庭孩子上州内公立大学免费，2021年让年收入125000以下家庭上州内公立大学免费。这对于选民尤其是桑德斯追随者很有吸引力。

 

川普也反对高额学生贷款，不过不支持免费。这钱总得有人来出，最终还是分摊给了纳税人。但在如何降低学生贷款问题上，他没有釜底抽薪的方法。他的总体思路是搞活经济，锅里有饭碗里才不会空，只要经济好，毕业学生找到好工作，能尽快还贷，这是他提出的思路。也是共和党性思维，如果说民主党更关注蛋糕切几块，怎么分的话，共和党似乎更强调怎么把蛋糕做大。

 

另外，他称高校机构臃肿，要争取压缩学校开支，也希望借此降低学费。不过高校的管治比较独立，他无从直接改变。他的筹码可能还是要改革学生贷款，将其与某项政策挂钩，借此倒逼高校“瘦身”。这得看他有多少教育新政，能对高校管治产生影响。一个可以预期的结果，是川普会设法强化高校企业化经营的方式。

 

他还反对政府把学生贷款作为一种叫牟利手段。一个很有可能的做法，是他会把联邦助学贷款业务，从教育部下面拿走。那么用什么来取代呢？一个方法，是归入财政部下面，对助学贷款加以调整。

 

教育界认为当初和川普比拼的杰布·布什（Jeb Bush)，在这方面更有创意。布什呼吁，索性废除联邦助学贷款制度，而是用普通贷款的方式，让大学生能获得五万美元的贷款额度，能够借贷求学，以后可按照普通贷款的方式偿还。这虽然没有解决学费的问题，但是简化了申请贷款和还贷的思路和程序。无论怎样，在川普任内，指望学费有多大降低，恐怕是没戏了。

 

3.川普会腰斩公立教育吗？

 

川普极力主张家长的择校权。就近入学制度，导致纳税多、富裕的学校更好，而一些城市中心地带的学校由于周边人比较贫穷，纳税少，学校相对差。这跟中国情况反了过来，中国是越大城市教育资源越多。由于资源不同，久而久之，穷人的孩子无法接受更好的教育，和富人的孩子差距越来越大。

 

川普于是说择校权是基本民权。他最具体的一项教育主张，是提出联邦政府拨款200亿，设立基金，并让州里再凑1100亿，这样可以给予全国贫困的孩子择校权。学生对就近上学的公立学校不满，可以去借助这些基金，去上私立学校、或是公立私营的一些特许经营学校。这对私立学校、特许学校是利好消息，但公立学校会受到比较大的冲击。大选前，希拉里的顾问、美国教师联合会主席Randi Weingarten说这么做，等于“腰斩公立教育”。在布什总统任下，“不让一个孩子拉下”的政策，是增加公立学校的责任。奥巴马的政策也是设法帮助公立学校改良。二者一个是用大棒，一个用胡萝卜，但是大前提都是现有公立教育体系的改良。川普增加家长选择，会导致人们和公立学校“大撒把”，而促进私立学校的发展。我倒不希望出现这种变化，公立学校没有人们说的那么糟糕，倒是教育政策总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改来改去，造成了更多问题。

 

4.川普会砍掉教育部吗？

 

受法律限制，以及各州对教育的自主，可怜的美国教育部对下面的教育干预已经很少了。在美国教育部的网站我们可以看到，网站有四项内容：学生贷款、基金、法律、数据。学生联邦助学贷款也是教育部管辖的。如果川普再把学生贷款这块业务拿掉，让其并入其他部门，比如财政部下面，那么教育部就成了一个教育研究部、教育统计部，对教育的影响力就更小了。脑科医生本·卡森（Ben Carson）在竞选中争取了保守派选票为川普立下汗马功劳。在竞选早期，川普曾提过让卡森“担负教育上重任”。不过卡森本人表示，自己无政府工作经验，对加入川普内阁无兴趣。若是这样，川普可能会把教育部变成一个无关紧要的清水衙门。除了学生助学贷款外，有可能他把教育部下面的“民权办”（Office of Civil Rights)砍掉，或搬到如司法部等其他部门下面。“民权办”相当于美国教育的“纪委”，主要监督、防范针对种族、肤色、国家来源、性别、性取向、残疾、年龄等方面的歧视。美国人常说“政治正确”，这个部门可是监督政治正确实施的最大的部门。在奥巴马任下，该部门极其活跃。它们发出的“致各位同事信”（Dear Colleagues),下面的教育机构不敢不从。前一段时间，跨性别人士根据自己认定性别选择厕所的争议漩涡正中间的，就是负责民权实施状况的该部门。该部门是《教育法修正案第九条》（Title IX)的实施监督部门，为了保证学校实施该法律，各学校都有专人负责达标。不达标或者违反了怎么办？那就在学生联邦助学金贷款上取消某学校资格，让学校断粮。民权和资金可以说是教育部的左膀右臂，如果把助学金贷款这一块业务拿走，则民权监督实施更无法落实了。

 

在教育基金管理方面，高校管理和教育者会担心经费削减。一些关键的研究经费可能也会被挤压。和全球暖化的狂热支持者奥巴马不同，川普多次反对全球暖化，甚至说是中国人的骗局。著名的全球暖化批评者马龙·伊贝尔（Myron Ebell）据传主持美国环保署（US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的过渡工作，这摆明是找狐狸来看鸡笼。一些研究全球暖化的科学家不说绝望的话，未来日子也不好过了。

 

5.川普能废掉平权法案吗？

 

对于华裔家庭来说，川普上台是潜在好消息。民主党向来力挺平权法案（affirmative action，又译肯定性行动)。该政策有利于非裔、西裔学生，对亚裔尤为不利，一向被华裔深恶痛绝。川普为了不得罪非裔选民，在这个问题上态度模棱两可。但现在已经当选，可以少些顾忌，为他代表的是“沉默大多数”考虑的话，他或许会在这方面有大动作。平权法案实施中，和亚裔一样“吃亏”的，是成绩一般更好的白人。

 

即便他没有大动作，他如果改变最高法院的构成，也会形成同样结果。今年六月，艾比戈尔·费希（Abigail Fisher）控告得克萨斯大学录取歧视的案子，经过几轮巡回，一直打到了最高法院。仅有三位大法官约翰·罗伯兹（John Roberts）、塞穆尔·艾利拓（Samuel Alito）和 克莱伦斯·托马斯（Clarence Thomas）支持不用种族配额来决定录取，当时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安东宁·斯卡利亚（Justice Antonin Scalia）去世，艾丽娜·凯根（Elena Kagan）弃权，余下七人以4:3驳回了费希的上诉，支持得克萨斯大学根据种族录取的决定。如果川普上台，提名保守派人选，则会打破最高法院的平衡，有可能在不久未来永久推翻高校录取中种族配额制度。换言之，川普可以借最高法院之刀，干掉平权法案。不过这这只是可能性，能否兑现，还具体看他提名谁来当斯卡利亚的继承者，以及最高法院现有的平衡如何变更。

 

6.川普会影响留学吗？

 

应该不会，他反对的是非法移民，还曾在第三次辩论中特意强调不应该忽略那些走合法程序进来的、“排队”的人，而只顾非法移民。为了发展经济，扩大教育资金收入，他也需要留学生。想不出他有多少动机，在上任后冲击留学。在其他方面的内阁任命，或许会造成极大民怨，而扩大留学签证，让在美国学习的人有机会留下来，这是没有什么政治成本的做法，但会取悦高科技企业和高校，或许会为他的“政绩”加分。

 

7.川普上台会导致美国学校种族主义横行吗？

 

需要承认，川普给中小学生带来的示范效应是不好的，值得警惕。美国一家周刊《The Nation》报道称，川普的竞选产生了“川普效应”，也就是学校里种族主义言论、欺凌行为增加了。

 

好消息是，种族主义摆到了桌面上反而好办。过去种族主义也有，但是如同地下火一样，比较隐蔽。现在烧到了地面上，大家都看得见。出于对川普种族主义倾向的反拨，教育机构会在这方面加强自律，甚至在反对歧视问题上从严处理。最近，我所在的学校一个白人女生在脸上抹了黑色，嘲笑黑人，校长发现后，毫不犹豫地开除了两个学生，以便净化学校思想空气。

 

而在中小学，教育者正在采取各种措施，鼓励学生关爱少数族裔，并以多种手段减少欺凌行为。川普的夫人米兰妮，也宣称把打击校园欺凌作为自己的一项使命。成了在位总统，川普的言论本身可能会收敛，否则，真有把柄出来，全国不知会抗议成什么样子。另外米兰妮的影响、教育者的自律，我想过一段时间后，都会遏制住一时间种族主义抬头的倾向。

 

全文发于公众号fangberlingz，节选版刊登于《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