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的十几年间，我经历了数次大选。离选举日不久，我们一般会在很多人家的门口，看到支持某一方的广告牌。人们往往也在车后看到竞选车贴。今年静悄悄，很少有人家这么去做。看来还是政见第二，保护个人财产第一。

 

可是在这表面的沉寂中，情绪的暗流几乎看得见摸得着。美国人对于这次诡异的大选情绪复杂。因关系到切身利益，和对美国未来走向的不同期待，人们倾向性非常明显。无奈两个候选人都缺陷明显，丑闻缠身。若有人愿意公开支持川普，说明自己能接受川普侮辱女性等群体的说法。公开支持希拉里，则说明自己能接受希拉里的品行不断的一些做法。在反对者看来，希拉里行事不光明正大。她删除邮件，在担任公职期间，牺牲他人甚至国家利益，为克林顿基金会牟利。人们最终会捏着鼻子投票，考虑对谁的反感更多一些，两害相逢择其轻，而未必是对谁对政见更认同。在平时的交流中，人们多半讳莫如深，“莫谈国事”。若是谈到，我们常听到的句式是：“我虽然不支持川普（希拉里），可是…” 换言之，支持谁，都可能让人怀疑自己的人品。倒是明星麦当娜实在，说谁选希拉里，她给谁口交。麦姐这是真爱。

与此同时，美国媒体则脱下了白手套，不再扮演公正、中立的角色，在一旁报道，而是在硝烟中跳下一方的战壕，与候选人并肩作战。《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报纸，公开发表社论挺希拉里，各种宣传无所不用奇极。《纽约时报》的一位都市版副编辑是华裔，叫迈克尔·罗，出门被一个美国妇女骂“滚回你他妈的中国去”。罗则强调他女儿的说法：“爸爸，为什么让我们回中国啊？我们本来就在美国土生土长。”《纽约时报》拿这个大作文章，大量收集亚裔遭遇种族歧视的言论，并以“这是2016”为主题制作宣传录像。平时《纽约时报》对侮辱亚裔的事件要么装聋作哑，要么轻描淡写，为什么今年这么积极？他们是用这种做法，宣扬如果川普上台，外国族裔将大难临头。只不过罗与自己祖先的国度过度切割，强调自己是融入主流的典型美国人，不像犹太人、爱尔兰人等族裔那样对自己的传统表示出任何尊重，也让人不齿。从中也能看出这些媒体为希拉里站台之积极。

 

在电视媒体中，福克斯新闻倾向保守，多持共和党立场。而CNN等台，支持希拉里到了让人不忍目视的地步。对维基泄密曝光的希拉里丑闻避而不谈，而使劲在把火引向川普的下半身，不厌其烦地炒作宣称多年前被川普“性骚扰”的九个女子，让人想起马克吐温《竞选州长》里描述的九个不同肤色的小孩抱着候选人腿叫爸爸的情形来。美国议长莱恩给美国年轻共和党人发表讲话时，看到莱恩说到对希拉里可能不利的话题，CNN主持人沃尔夫·布里策(Wolf Blitzer)立刻切断，不断提醒观众莱恩将要谈到川普的录像门。CNN早间节目主持人克里斯·柯默(Chris Cuomo)请来嘉宾做节目，见对方支持川普，竟当场和她恶吵。

 

为什么这些媒体选择了站队？当然不排除有政见上的因素，但也有一些寻找存在感和影响力的原因。川普多次要起诉媒体，树敌过多。这些被他反对的媒体，在这关键时候一个个神助攻来了。另外，这也是新老媒体的一场大战。川普在网络上，如在推特、Facebook上，支持者远超过希拉里，老媒体是借助这次竞选中发挥的影响，重树威风。这样的“暗战”，受损的是美国传统媒体的整体形象。

 

媒体的倾向性对于选举让川普恼火。他多次宣称媒体给这次竞选做了局。普通人也看不下去。没错，美国媒体众多，立场迥异，多看一些，总可以找到比较均衡的立场，可是大部分人没有这么多时间找一家家媒体去看。其结果，是媒体在操纵民意。正如《公民凯恩》里说的那样，“我让他们怎么想就怎么想。”既然主流媒体不愿再持守客观公正的新闻理想，人们还不如去看维基泄密暴露的那些原始资料了。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辩论就是在这种喧嚣中进行的。辩论本身比较精彩，希拉里准备有素，胸有成竹。川普也成熟了起来，该收敛的时候收敛，对希拉里的反击比较有力。作为一个没有从政经验的人来说，他做足了功课。双方在辩论上打了个平手，估计很难改变人们已有的立场。

 

第三场辩论是华莱士主持，虽然他供职于福克斯，但是他对双方提出的问题都一样尖锐。双方的支持者都认为他客观公正，本该主持前面两场辩论，省得留下媒体拉顺手架的印象。华莱士让人看到，媒体人还可以秉持新闻职业操守，尽量做到客观公众，追求真相胜于追求党派利益。他的表现，可以说为蒙羞的美国媒体捞回了一分。

 

可惜，我预计川普在辩论中爆的最大“猛料”，将继续被自由派媒体大做文章。川普在辩论中称，他可能不接受选举的结果。他说他“到时候再说，给你们留个悬念”。这让人担心川普如果败选，会不会出现骚乱。除了戈尔和小布什的那次竞选存在争议之外，美国历史上竞选双方一贯愿赌服输。若不能接受结果，整个民主过程就会受到影响。我相信，明天的大报小报，都会拿这个说法大做文章。但我估计，不论结果如何，严谨的体制，能保证美国政权的顺利交接，这方面和过去将大同小异。而人们对媒体的态度，可能会长久改变了，除非我们会看到更多的华莱士，在竞选的污浊中持守理想，慢慢给受到污染的美媒形象排毒。

 

载于《南方都市报》2016.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