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打开电视，新闻上看到的不是川普就是希拉里，罕有的例外，居然都和如厕权有关。不久前，零售商塔吉特（Target)发布政策，允许跨性别人士按照自己的性别界定，使用其男或女厕所。该零售商的规定，引起了很多反对。反对者甚至抵制去塔吉特购物。该政策会导致一些顾客出走，但另外一些顾客会因为它的“宽容”、“开明”、“进步”，而选择过来。塔吉特是大数据运用的大师级商家，应该对这种得失做过权衡。换言之，抵制对它没有什么影响，反对者最终也只能接受现实。除非有法律干预。

北卡罗莱纳州就在2016年3月出台了一项法律，限制跨性别人士仅凭个人意愿使用公共场所的厕所，而只能根据出生时被认定的性别选择厕所。这项法律被州长帕特·迈克克罗伊（Pat McCrory)签署，这使得北卡成为美国第一个限制跨性别群体使用其自我界定性别上厕所的州。但这才是争议的开始。北卡随即被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LGBT)群体起诉。美国司法部也迅速 介入，要求北卡的联邦地区法院宣布该法律违反了1964年的联邦《民权法案》。北卡州政府不服，于2016年5月9日宣布起诉联邦政府干预地方管理。同日，美国司法部长洛丽泰·林奇（Loretta Lynch)声明称北卡州是倒行逆施，还揭了北卡曾有种族隔离历史的伤疤。她称如果北卡不肯就范，将保留削减相关经费的权利。当日，美国司法部还把北卡告上了法庭。我们面前出现的是一场联邦政府、州政府、社会群体互诉的奇观。这一系列诉讼，可能让律师们乐开了怀。

如果嫌这还不够乱的话，州政府又和地方上的学校杠上了。州政府试图限制跨性别人士的如厕权，但联邦政府可以在“歧视”和反民权的名义下，削减经费，让公立大学和其他一些需要联邦经费的机构立刻断炊。大学的学生贷款项目，也与学校是否遵从《民权法案》这些法律挂钩。联邦虽然很少有权干预地方事务，但这些资金来源可导致地方教育机构对所在州“反水”。北卡州立大学系统如果按照本州法律规定，禁止跨性别人士自由选择如厕，可能会失去来自联邦政府的高达14亿的经费。在这关键时候，北卡州立大学系统已宣布和联邦政府保持一致。5月15日，联邦政府向美国所有学区发放“指引”，要求所有学校提供条件，“让跨性别学生享有支持、不歧视的学校环境。”不肯就范？那么联邦就用削减开支的“大刑”伺候。

在德州，达拉斯附近最大的学区之一沃思堡独立学区学监签署了针对跨性别人士如厕问题的政策指南，允许跨性别人士根据自己选定的性别上厕所。德州副州长丹·帕特里克（Dan Patrick）5月10日发布声明，宣称学监肯特·斯克瑞布纳（Kent Scribner)不对学生安全负责，未和家长等群体商量，擅自行动，呼吁他辞职。斯克瑞布纳不予理睬，后宣布不会辞职。州政府在这个问题上，遇到了一个“请君入瓮”的逻辑难题：它们可以声称州内部事务遭遇联邦干预而得到同情，可是地方教育机构，尤其是独立学区，同样可以宣称州政府干预地方教育机构的内部事务，形成了下面机构不服州，州不服联邦的怪现状。

跨性别人士如厕的问题，惹出了这么多乱子，也说明了美国政治和意识形态的深层撕裂。跨性别人士（transgender)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外延远大于变性人（transsexual)这个概念。它指的是对于自己出生时被指定的性别（男或女）感到不能认同的群体。该群体内那些对于自己“自然”性别感到不舒服的群体，才有部分去做手术变性。余下的人当中，有的仍保持原来的生理特征，只是在“感觉”上，将自己归属于别的性别，或索性反对非此即彼的性别划分，认为自己超性别。公共厕所、更衣室，如果允许跨性别人士自行选择厕所，则过去被视为“上错厕所”的情形，现在人们都不敢轻易指责，因为对方没准是“跨性别人士”。保守人士认为，这么做危害了更多人的利益。这种“宽容”，也会让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在保护少数群体的名义下找到空子，去异性场所图谋不轨。这种担忧安全是合情合理的，可是“歧视”、“政治正确”在当前舆论下，比孩子的安全、家长的担心更重要。另外，对于保守群体来说，公然否认上帝分配给自己的性别，本身也是一种亵渎行为。这种在其他很多国家可能不可思议的宽容，这几年却在美国占了上风。奥巴马政府当政八年，虽然在很多领域有所建树，但是也把美国政治的重点转移到了人的下半身。当初力推同性恋婚姻全境合法化的时候，就有群体持“滑坡论”表示反对。所谓滑坡论（slippery slope), 亦即在某个领域口子一开，接下来什么底线都会失守。这个说法一度被人认作笑柄。但从当今现实来看，自由派确实得寸进尺，滑坡论正在成为现实。LGBT群体现在势力不小，已经不限于维护个人私人权益了。比如在推特上，就有不少网友联合要求迪斯尼在《冰雪奇缘》的续集中给艾莎公主安排同性女友，而不要延续“王子公主”的异性恋套路。可想而知，这会影响儿童对于社会现实的认知。

在自由派当政期间，每一个对“进步”表达异议的人，都被视作“顽固”，被唾骂的口水吞没。从周围的美国朋友的社交媒体上看，大部分人看到了抗争没戏，反被嘲弄，故而选择了沉默。美国很多人，受够了自由派对美国传统价值和生活方式的折腾，故而寄希望于川普这样的人物扭转乾坤。其他人可能有立场没力量，川普则旗帜鲜明地反对“政治正确”。可惜在如厕权一事上，连川普也不敢得罪LGBT群体，而倾向于维持现状，不鼓励像北卡那样立法。

如果说同性恋婚姻是私人领域问题，没有必要反对的话，允许跨性别人士选择厕所，则让不同群体要在公共领域狭路相逢，不应该忽略非跨性别人士的担忧。关于如厕权的争议，保守派州政府的抗争很可能会以失败告终。不过自由派创造的所谓“社会进步”，如果是不顾大部分人的不适，牺牲他们的利益，满足少数人，这会有把“政治正确”和“民权”彻底玩残的一天。

原载于《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