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刚刚竞选的时候,包括笔者在内,很多人以为这不过是给枯燥的政治竞选,增加一些茶余饭后的笑料。他玩够了就会走。而今,川普节节胜利,高歌猛进,像是弄假成真了。共和党大佬和川普竞选对手如梦初醒,开始花大钱做广告,或是让罗姆尼等重磅人物出来发声,都这些努力基本上无济于事,甚至起反效果。
有趣的是,我很难在现实生活中遇到公开支持川普的人。那么多人愿意投他的票,这些人在哪里?川普支持者到底是谁?我想起了过去在西弗吉尼亚认识的一位白人朋友。他有很多孩子,家境贫困,欠下了大笔学生贷款,无法支付。他健康也很糟糕,我在那几年他发过心脏病,差点死掉。有时候他对我感叹,如果你是黑人、妇女、外国人,好像都有项目支持。你也不能随意取笑这些“弱势群体”,可是他觉得自己年迈、贫困、多病,很需要国家扶他一把,但却因为是白人男性,得不到任何支持。平时也不能取笑任何人,只能被人取笑。这公平吗?他问。
支持川普的人,不少就和这位朋友一样。川普称他们为“沉默的大多数”。没有人为他们的权益发声。这些人需要发什么声呢?我们不妨看看堪称大嘴、大炮的川普的言论。川普敢炮轰穆斯林。他曾经宣称“不搞清楚之前”,禁止穆斯林进入美国。他要用包括水刑在内的酷刑对付恐怖分子,甚至可以对其家人斩草除根。真要这么做,会违反国际法,美国军方高级将领都表示如果真有这样的命令,他们将拒绝服从。川普还炮轰墨西哥非法移民为“强奸犯”,他说要学中国,在美墨边境造长城一般的高墙,把非法移民挡在外面。这墙要墨西哥政府出钱。墨西哥总统说,才不会为这愚蠢的墙出一个子呢。川普说:“好,就凭他这话,我要把墙加高两三尺。”他似乎根本不考虑要为他说的任何话负责,不管能否兑现,也不管人们是否当真。作为多年的电视真人秀节目的主持人、制作人,他是秀场风云人物,深知如何戳中大众的痛点。
他还对女性、黑人、残疾人、退伍军人等群体或少数族裔出言不逊,打破了各种“政治正确”的禁忌。这几年,美国出现了一个“黑人总统”,强行推动医疗改革,利用行政命令推迟非法移民的遣返。黑人还在推动“黑人生命也重要”(Black Lives Matter)运动,谴责白人警察滥用暴力。最高法院不顾保守派势力反对,让同性恋婚姻全境合法化。出于信仰原因拒绝发放同性恋结婚证书的郡职员戴维斯(Kim Davis)反而被捕。这些变化,都在蚕食”沉默大多数”实际或象征性的利益。
但如上文所说的那位朋友那样,大家只能忍气吞声,顶多私下发点牢骚。对于社会现状的不满,但凡涉及到具体族群,就不能在公开场合表露。国家和地方的各种法律,让公开展示偏见成为违法行为。单位为了遵守这些法律,制定或许更为严格的内部规定。若有违反,后果十分严重。俄克拉荷马大学兄弟会的学生,因在公交车上唱一首种族主义者的歌,被学校开除,相关兄弟会被解散。高校教授,可以因为言论涉嫌种族、性别歧视丢饭碗,哪怕他们拿到了终身教职。渐渐地,冒犯了“政治正确”的言行成了文化禁忌,使得很多偏见转入地下。
川普比一般人大胆,又比大卫·杜克(David Duke)这些白人极端分子、前3K党成员的言论稍显温和。过去被人们视作美国主流的“黄蜂”(WASP, 亦即昂格鲁-撒克逊裔白人)逐渐转入守势和少数,他们对于现状不满,需要有人为他们出头,好比古代以色列人要一个“王”来领导他们一样。独断、敢言、简单的极权主义风格型领导川普,完美地成了他们的代表。人们可以忍受他荒谬的一面,或是相信这些毛病并不重要,而愿意把票投给他。我在电视上看到,支持川普的人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川普“聆听”了普通人的声音。其实他哪里是聆听了,只不过是其说法有代表性,言他们之未言而已。这有点像拉封丹寓言《猴子和猫》里的猫给猴子火中取栗的情形。
另外,川普的语言简单明了,大量使用中国英语教学中用的那种句型:I won. He lost. Good people. Bad dudes. Make America Great Again. 除了一个常用的tremendous, 他很少使用多音节单词,很少用复合句,没考过四级的人都能听得懂。《波士顿环球》曾经对所有总统候选人的语言进行过分析,把哈克比和桑德斯评为十年级水平,克鲁兹为八年级水平,希拉里七年级水平,而川普为四年级水平。他的语言浅显易懂,但容易记忆,也很有煽动性。
图片摘自《波士顿环球》
川普的宣传利器是推特。他似乎深得中国三句半的精髓,甚至浓缩成了两句半:前两句为对对手简短有力的批评,然后接上两三个铿锵有力的总结的词。
马克·卢比欧嘲笑他的推特言论错字连篇,但是对精英主义心怀芥蒂的人,恐怕不会在乎这些。他们不是选人当英语老师,而是选人代表其未来利益。
他的支持者中,不乏有人把他当成了”内疚的乐趣”, 乐于听他继续当大炮,轰向自己不喜闻不乐见的一切。不过投票也是严肃的事,更多的“沉默大多数”,可能是不甘在沉默中灭亡,于是选择让川普领着他们爆发。
文章精简版载于《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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