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女权，真投机 -南桥的博客-财新网

这几天看到几篇关于女权的文章，如《为何中国女权运动如此接近于“行为艺术”》，后续有不少争鸣文章，如《“腹背受敌”的女权主义》，《超脱左右的老好人啊，女权左为你撑起一片天》，理论性很强。只不过中国女权有没有发展到分左中右的地步，还是根本都还没有超脱最底层的需求？进入理论探讨之前，应该搞清楚不少号称女权主义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关注女权？还是女权投机分子，扯大旗做虎皮，寻求个人利益而已？网络上叫得比较凶的一些女权分子，我看不过是些投机之徒。不过气势汹汹，不可小瞧。到底是不是真的关注性别平权，我看可以问如下现实问题来识别，没有必要在理论上过于拔高，使得讨论成为少数人的搅浑水。

基本诉求是普遍性权利，还是个人利益？据我观察，而今常说的女权，诉求很少是对于系统性权利的诉求，如投票权、求学或工作机遇平等权、男女同工同酬的权利等。我一百个支持社会应该创造条件，让男女在不同场合都能同台竞技，同工同酬，根据能力和贡献，享有同等求职、晋升、领导的机会。宏观上说，中国妇女地位是算高的，体制性性别歧视越来越少，已经完全不是易卜生笔下娜拉出走时的境况。除了土豪，没有人把女人当金丝雀，当玩偶，让她们不出家门，成为自己的附属品。可是有不少女人自己争着嫁豪门，乐于闯进“玩偶之家”做金丝雀，做着可能是让真正女权分子感觉自毁长城的事。将这种事情归结为男权压迫是说不过去的。

是想改造世界，还是想改造男性？当代社会的很多工作，尤其是白领工作，大家都没有基于性别的天然优势。男人女人的“争权夺利”都应该停止，而应该针对外部世界。女性和男性一样有能力改造世界，而不要老想着如何改变男人，男人也不要试图改变女人。在目前状况下，女性有雄心大志，去影响他人，赢得敬佩会更多，年初柴静拍片说雾霾，就赢得很多人喝彩。被人非议，说明也有男人在“羡慕嫉妒恨”。通过自身言行改造世界的人，不论男女，都会赢得他人的尊重。骠悍的人生不分性别。

有无追求性别中立的文化？女权的话语体系，应该是性别中立的（gender neutral). 我很奇怪，有女性在家里多承担了一点义务立刻义愤填膺。若有人说“女人不能讲道理”、“家不能讲道理”，却没有女性主动反击（反是我这个男的在报纸上发了一些不同的声音）。这些说法将女性视为思辨能力、说理能力都低男人一等的人。可是当有人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居然被转得满世界都是。我看不到有几个女性为此鸣不平。

真正实现了男女平等，就应该打破很多隐形的、文化上的成见，不论它针对的是哪一方。例如，如果一个男人更适合在家照顾孩子，也应该允许他们这样，而不嘲笑他们。美国我倒是常看到女方很忙，有男的辞职在家教养孩子。中国太残酷，男的要这样，一定被说成是吃软饭的。关于女性更体贴、照顾孩子的说法，也只是笼统概括，不是所有家庭都这样。男性也可能更敏感、更周全、更会抚养、教育。今天如果我们在职场歧视女性，可能舆论哗然。可是很多人接受母亲才能教育好孩子的歪理邪说。我几乎天天在微信上看到有女人在转发母亲如何重要的、母爱如何伟大、妈妈如何造就孩子之类的文章。很少听到男性这么说。轿子要靠他人抬，自己去自吹自擂说自己如何重要伟大，是一种没品味没教养的表现。再者，谁是更好的家长这问题可说不定。《克莱默夫妇》里问得好：谁规定妈妈才是更好的parent?影片中那种爸爸比妈妈更胜任教养职责的情形，生活中可谓比比皆是。

是要呼吁走出家庭，还是协力经营家庭？人各有志，不是所有人多觉得在公司多卖一些产品就实现了个人价值。人生自我实现的渠道很多元。如果有女性不愿在外打拼，觉得工作最终目的是为了家庭，想把自己的精力用来直接影响自己的家人，故而选择不去上班，而是利用和丈夫的资源优化组合思维，把家经营好，这也是可敬的权利，没有人有权力俯视她们，她们也不需要人来同情。她们这样的选择也是其权利，男性女性都应尊重。

美国女权分子的诉求，不限于走出家门。美国人很少为单位卖命，大家最终都为了家庭。连各种竞选中我们也都一再听到某某人如何重视家庭一说。人们不认可仅在事业上成功而不善经营家庭的男性或女性。男女在经营家庭上的能力是一样的，甚至可以说在很多家庭里，女性这方面更有能耐一些，有时候男人需要仰仗女人经营关系，这不是贬低女性，除非我们轻视家庭关系，认为它是次要的。

求“权”者遇到责任是否闪人？中国女权运动，在家庭问题上，往往是家庭内部权斗的再现，说句不好听的话是窝里斗，无非是要谁多控制一点，多得一些，少做一些，对自己父母家庭多照顾一些，让对方少管一些自己的家庭。我们有时候误以为美国男女平等，就是财务、家务，大家AA制，各出50％。一个美国朋友说过，男女双方对于责权的担当，不是各出50%，而是双方都要做到100％，亦即相对于自身能力和潜力，倾其所有，无条件付出，不带保留，相处才可能成为美好的事。付出100%，是说大家都要努力，好的关系需要努力，包括双方接纳适度的委屈、付出和牺牲，而不是守株待兔，找对人一切都对，找错了人一切都错。关系是需要努力的，不能都把宝都押在嫁对人上。嫁得再好的关系，也经不起任何一方的糟蹋。男女关系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我这里说的打拼是指努力，可不是打架、较量。）婚姻不论对男女来说，都应该是竭尽全力，义无反顾，这方面女性的责任和男性是平等的。

是要追求平等，还是追求战胜？中国某些所谓女权分子追求的是战胜。男女各占半边天，而是不占四分之三不罢休，不掌控不舒服，误把凌驾当“平等”，误把对男性的粗鲁、恶毒当成个性。女性不喜欢男人骑在自己头上压迫自己，男性同样不希望女性骑在自己头压迫自己。如果女性不喜欢被男性使唤，那么就得预备着不要去使唤男性，而是带有一种真正人格平等的精神去和对方相处。这么多年来，中国一切都经济挂帅，在家庭里也用经济来衡量一切。如果男人有几个钱就误以为自己是大爷很可恶。女人觉得自己经济上独立了，就有资格支配男性，和这些男人有什么差别，还不一样是“有钱就是大爷”思维的奴隶？

女权追求的“权”到底是什么权？是权力（power), 还是权利（rights)? 伪女权追求的是权力，而对于权利懒得关心。涉及权利，则关系到更大层面上的人的普遍权利，这样的追求是有政治风险的，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涉足。还有一种权，我觉得应该是“自主权”。DanielPink说人内在动力包括自主权（autonomy)、目标（purpose)、和意义（meaning).目标和意义都是男女各自要自己在生活中寻找，他人无法给你。论到男女关系，自主权涉及双方互动，亦即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发挥自己的创意来做事，而不被他人捆绑或限制。这种需要男女皆有。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微观层面上看，一些“女权主义者”争的是少做些事，少承担些义务。但男性未必不喜欢做家务，未必不喜欢带孩子，可以从中找到乐趣。可是如果你想做点事，对方总是一旁指指点点，做完了对方这不是那不是数落个没玩，那么做起来就觉得很没劲，渐渐就不去伸手了。换言之，如果你希望对方多承担一些义务，给自己多一些空间，你也都预备着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事，而不用自己的尺度去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