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如何防范成人虐童 -南桥的博客-财新网

学校最近举办了一次国际夏令营活动，希望我们员工接待小营员到我们家里过周末，我也参加了。这不过是临时开放我们的家庭，让营员过来住一个晚上，但办事人员十分负责，我事先要填表，告知家里是什么人，住宿如何安排，偏向于让女营员还是男营员过来，等等。等接待家庭填完了“志愿”之后，营员根据我们的家庭情况再选择，实现“双向选择”。好像我们大部分人结个婚都没这么费事。

但是我很赞同这样的做法，任何关系，哪怕是临时住宿，最好也都这样先小人后君子，双方事先的信息披露越充分，后来不必要的摩擦就越好。现在陌生人之间，借助Airbnb、Uber这种互联网平台，相互接待、接送、搭伴的做法日渐普及，大家都得习惯这种事先相互知情的做法。

填表之后，我还得参加一次关于防范儿童虐待的培训。这是一次网络培训，很冗长，作为课程设计人员我觉得培训方式可以大为调整，但是我对其内容极有兴趣。作为一个跨文化生活的人，我想了解美国人如何界定“儿童虐待”，如何防范，对中国有何启迪。

美国常被称为“儿童的天堂”，这个名号的得来，可能也因针对儿童虐待和福利的法律很严。联邦有总体的规定，界定下限。在此之上，各州还有自己防范儿童虐待或提高儿童福利的法律。比如很多州禁止体罚，有一些州禁止父母或监护人让不到特定年龄的孩子独自在家。在科罗拉多、密西西比等州，12岁以下的孩子不可单独在家，伊利诺伊州更为严格，孩子14岁以下都不可以单独在家。也有很多州没有严格规定，但是通常都提供资源、建议，让父母谨慎处理这种问题。

完成这种培训之后，我收获颇多，如下是我感触比较深的几点：

一、儿童虐待界定广泛。儿童福利和权利受到的种种伤害，统称为儿童虐待（child abuse). 儿童虐待行为包括身体伤害（physical abuse)、疏忽（neglect)、性侵犯(sexual abuse)、情感伤害（emotional abuse)和遗弃（abandonment)。联邦法律《儿童虐待和应对法》对于儿童虐待和疏忽的界定为： “家长或看护人最近的行动或者不作为，导致儿童死亡、身体受伤、情感创伤、性虐待或侵犯，亦即其他任何可能会导致严重伤害的行为或不作为。”这种界定是比较宽泛的，包括危害身心健康的各个方面。

二、情感伤害也是虐待。这种虐待包括情感创伤，以及其他可能有碍儿童成长发育的行为，包括导致儿童自卑的言语刺激。当然家长偶尔发脾气不算，若是长期、持续、连贯地伤害儿童心理健康，包括我们培训手册上说的“批评、威胁、辱骂、关禁闭，还有不提供爱、支持或指引”。这一点中国家长做得非常不好，我们对孩子批评远多于鼓励。如果经常性和其他孩子攀比，造成自卑，按照美国标准，大部分人都是犯罪分子。

三、当作为时不作为也是虐待。儿童虐待行为也包括监护人的“不作为”。比如父母双方，一方殴打儿童致伤，或是当孩子面吸毒，另外一方随之任之，没有作为，也被界定为伤害行为。还有一种不作为，是“陷儿童于危险”，亦即对儿童的危险环境视而不见，让儿童处在危险之中，或是明知环境不良而没有让儿童离开。这种不良环境包括让儿童缺少衣食住行等必要生活条件的环境。

四、人人都可放心举报。任何人，包括老师、牧师、医生、护士、邻居、夏令营辅导员，以及其他任何人，都有权、甚至有义务举报儿童虐待行为。被举报的也可以是潜在的伤害，尚未发生。电影《刮痧》中中国小孩刮痧，背部留下疑似“伤痕”，被举报。一般人认为这电影是文化差异片，事实上不如说这是一部法制教育片。举报儿童虐待可包括合理怀疑。成人对儿童造成潜在威胁，哪怕暂时没有后果，也在防范之列。事关儿童身心安全，美国的建议是宁可错查，也不可错漏。

如果举报错误，一般情况下将不追究刑事责任，除非有恶意中伤行为，比如离婚争子中的配偶。举报人没有义务查证，这是专业人士的责任，美国有儿童福利部门，负责调查儿童虐待行为。有时候可能被举报人也可以说是儿童的某项行为，导致他（她）的行为，但是我们培训手册中说儿童的行为可免责，不让儿童担负与其年龄不相称的责任。

五、防范和追究一样重要。各种侵犯中，熟人（包括父母、继父母、邻居、老师、教练和医生）作案很多。在美国性侵中49%是熟人所为。47%的性侵在儿童家中发生。这也不只是穷苦家庭才有的事。75%的未成年卖淫者来自中产家庭。由于问题普遍，防范儿童虐待是全社会的事，不是某个社区、某个阶层才有的事。成人可以借助3R帮助防范儿童虐待行为：识别（recognize)风险环境、抵制（resist)不当关注或行为、举报（report)不当行为。

防范儿童被人虐待有很多业已被美国社会普遍接受的做法，包括：经常和儿童保持沟通，让他们知道和人身体接触哪些可以接受，哪些不可以接受；教会儿童对熟人的不当行为说“不”；不要给成年人保守莫名其妙的“秘密”，应该将不寻常的现象告知父母。另外，美国有性侵背景的人，一旦被核实，会进入性侵者档案。大家可用“sex offender registry”的关键词，搜索所在城市的记录。这种档案完全公开，任何人可以查阅，事实上人们一般会在买房子的时候去查阅，看附近有无这种怪蜀黍，可能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我从培训资料中还看到，美国每年将近90万儿童被证实遭到了虐待或疏忽，等于每小时100人。四分之一的女孩和七分之一男孩在18岁之前曾被人性侵。由于侵犯者的地位等原因，很多从未被人举报。假如把情感虐待这些因素都算进去，中国儿童处在受虐状态下的人数可能更是天文数字，尤其是大量缺乏情感关怀或是遭到情感虐待的“留守儿童”。

美国的儿童法律可能还不是最严格的。比如，不让儿童接受合理教育是侵犯其福利行为，但在具体教育方法上，美国制度灵活，有大批量儿童在家上学。欧洲很多国家法律更为苛刻，国家可强制家长让儿童入学。比如德国自从1918年就开始禁止在家上学。德国南部有着七个孩子的罗梅克一家逃到美国寻求庇护。中国的儿童福利保护上，尚有大量空白领域有待开拓，希望社会各界借鉴世界各国经验，取长补短，打造合理的法制环境，提供充分的社会资源，让儿童健康地成长。

原载于《荷兰在线》

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