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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回国,回到过去读书的小学故地重游。当年读书时候每个教室人满为患,书声琅琅,现在凋零得很,整个学校只剩一百来个学生,若非前些年校车事故频频,远距离求学不方便,可能早都被拆并了。人口多年控制下来,“效果”正在加速度显现。

在大城市也是一样。由于发布新书《及格主义》,我最近在上海和北京参加了一些活动,接触了一些中产家庭和他们谈论教育。我听到的一个普遍的抱怨,是孩子成长太孤独,没有人玩,到了暑假,通常是孩子自己抱着一个智能手机、iPad玩,要不就自己补习个什么课程。这还只是人口政策弊端的一个现象。在上海这些城市,人口越来越老龄化,由此造成的社会问题,用俗话来说:苦日子还在后头。 

最近,搜狐财经就人口问题,采访了清华大学布鲁金斯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王丰。王丰说到了中国人口老龄化、家庭养老基础脆弱这些我们迫在眉睫的问题,也表示,独生子女政策对中国的影响不止一代人,现在所看到仅仅是开头。他甚至认为,历史对人口政策的评价,可能会超过对文革和大跃进。

2010年英国环境与发展专家弗莱德·皮尔斯(Fred Pearce)写了一本书, 《未来的人口崩溃》(The Coming Population Crash),书中称,包括多生多养的老牌天主教国家在内,人们的生育越来越少。其原因有很多,可以说是“计划生育”政策刻舟求剑,已经跟不上生育观念和模式的社会变化。而今避孕手段便捷,性爱和“造人”分离,人们注重享受生活,视繁衍和养育为畏途。在全世界,年轻女子上学上班已为常态,晚生晚育不用政策鼓励也会自然发生。现在美国同性恋婚姻又被合法化了,也一样可能加剧这一问题。从俄罗斯、英国、西班牙、澳大利亚到日本,由于老龄化的问题,各国政府正在鼓励生育。

中国是人口控制最极端的案例。根据2000年的人口统计,上海妇女的平均生育数为0.7,有一些城市,如佳木斯市,更低至0.41。王丰先生所称的“影响不止一代人”危机确实存在。人们有的开始在心理上被“计划生育”,就是政策放开他们也不愿去生了。在观念上,“社会扶养费”所象征的“社会负担”观念深入人心,子女渐渐被视作“负担”,而不是当代美国人和传统中国人所认为的 “祝福”。在不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的国家,华人生育率也在下降,比如在新加坡,华人妇女的生育率为1.1,远低于马来妇女。

人们对于计划生育政策意见极大,但是有门路的跑香港生或是国外去生,更多的人在感叹和悲愤中无计可施。老百姓是很善良的,很多人也认识到这个问题改起来不容易,哪怕不一下子放开,允许生两胎,让孩子有个伴,很多人就心满意足了。 

问题是现在不是政策如何修改,而是看不到更改的迹象。王丰先生一针见血低指出:“计生委基层干部我们也做过研究,他们觉得这个政策过时了,但是这里边有很大的惰性,没有人愿意主动做事情。”

说到底,这个问题可以归结到我一个朋友德蕾莎·伍德兰所说的一个现象:领导力的缺乏。伍德兰在中国生活、工作多年,今年从事领导力培训和辅导。她发现,中国领导和头头多得很,但是极其缺乏领导力。所谓领导力,不是指那种颐指气使居高临下,甚至不是指一个领导的所谓人格魅力,而是指遇到问题心里在乎,有所关爱,有解决问题的勇气,有把担子挑起来的积极主动,能与各方协调、把一个个难啃的问题解决的工作能力。而今好多“有关部门”,做的事情是怎样让利益和自己“有关”。遇到问题,“有关部门”则变做“无关部门”。即便是直接相关的部门,如与计划生育政策密切相关的计生委,居然也意识到问题而不去解决,那么指望谁来解决呢?

美国商界曾经流行一本书,叫《魔法师原则》(The OZ Principle), 书里集中讲到了“问责”这个话题。此书的脉络来自童话《绿野仙踪》(Wizard of Oz). 童话中的机器人、稻草人、狮子,有的缺心肠,有的缺大脑,有的缺勇气。大家的解决办法,都是去找“奥兹魔法师”,似乎魔法师一到,所有人的问题都一了百了。《魔法师原则》的作者称,这是缺乏“问责”(accountability)的表现,大家都把问题的产生归于其他人,解决方法也指望其他人。他总结了诸多案例,成功的组织往往是那些把问题给包揽下来,硬顶上去咬牙去解决的人。如果老是归咎他人,指望他人来解决本应自己来解决的问题,结果可能是一天不如一天。

特定时代制定的人口政策,弊病渐渐已成社会共识,为什么久拖不改?难道问题会自己解决问题吗?还是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人,如狮子那样缺乏勇气,如稻草人那样缺乏头脑,如机器人那样缺乏心灵,只是在等着“奥兹魔法师”,来一了百了地解决问题?

还是负责此事的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们不知道而已? 我想政策的调整同样也不要盲目和随机,应该广泛听证和调研,科学决策。不要拍脑袋做事,看着当时的现象,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从一个极端走到另外一个极端。独生子女政策,就脱胎于当年相信“人多力量大”而鼓励多生的思路。生育的权利,和每个家庭休戚相关,大家也都不是棋上卒子。这棋如果不亮出来,让公众参与,决策科学,抛出的新政策或许会创造表现方式不同、而后果一样、甚至更为严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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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桥

南桥

1248篇文章 4年前更新

安徽桐城人,现居美国,在美国高校从事课程设计工作,业余从事文学翻译,曾译有《河湾》、《一个唯美主义者的遗言》 、《老谋深算》、《万灵节》、《布鲁克林有棵树》、《两个世界之间:赛珍珠传》、《另类的英雄:萨特传》 、《地之国》、《转吧,这伟大的世界》等。他还是多家报刊的撰稿人或专栏作者。 感谢大家来访。除特别说明外,博客文章均属原创,未经授权,谢绝转载 与引用。如商业性网站或者平媒使用,请支付稿酬(联系地址berlinf@yahoo.com,或在文章后留言告知)。 违者将追究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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