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迈克尔·马尔默特（Michael Malmot）的《地位综合症》

有什么手段可以延长我们的寿命呢？这是个几乎荒唐的提问，因为答案都不在我们手里。即便我们知道了答案，也不一定能够怎么样。当死亡天使来到这个蓝色星球上来巡视的时候，他的小本子上都是什么样的参数呢？

人的寿命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日本是发达国家，也是最长寿的国家，人的平均寿命比美国长三年。可是古巴不发达，人们的寿命也很长。由此看来，死亡和国家的发达（财富）并不直接相关。可是我们再去细看，从华盛顿特区东南部乘坐地铁去马里兰州的蒙特哥马利县，地铁每走一英里，地铁经行社区人们的平均寿命就增加一岁，原因是华盛顿市中心居住的多为贫苦的黑人，蒙特哥马利县居住的多为富裕的白人，可见财富在人们的寿命当中仍然扮演着重要角色。可是为什么富裕的日本和贫穷的古巴人们一样长寿呢？

这或许可以从迈克尔•马尔默特（Michael Malmot）爵士的大作《地位综合症：社会地位对健康和寿命的影响》（The Status Syndrome: How Social Standing Affects Our Health and Longevity. NY: Times Books, 2004)中找到答案。马尔默特穷其30年的流行病和公共健康研究，推出了这部力作。这部著作或许无法提供个人长寿的密码，可是却为决策者提供了一个思考公共健康的重要视角。回到刚才的问题，为什么富裕的日本和贫穷的古巴人们一样长寿呢？而美国却有这么大差异呢？

照迈克尔•马尔默特的说法，导致这种寿命差异的很重要原因是社会差异的存在。日本和古巴一贫一富，但是两个国家内的贫富差异都不是太大，而美国却存在着巨大的社会差异，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寿命差异。

这或许是个不言自明的事实，用不着一个科学家用30年的研究来证明。可是我们再去想想我们所听到的一些说法，不禁又要反思了。比如说法之一，是中国各阶层中，农民的幸福指数最高，这是我几个月前看到的一个说法，因为农民亲近自然，饮食结构更为健康，等等，所以农民幸福感最强。

这显然不是真的。

这个研究验证的似乎是一个民间传说，而不是一个社会现实。一个为很多人熟知的德国的民间故事说，一富人到海边，看到一个晒太阳的渔民，于是建议他去捕鱼，“然后呢？”渔民问。“然后，你卖了鱼，买更好的捕鱼工具，然后去捕更多的鱼。”如此反复。“那么最后呢？”渔民又问：“最后你有钱了，就可以到海滩来，美美地享受阳光，海滩。”渔民说：“我现在不正在享受吗？”

这个故事有个研究以外的人一眼就能看穿的盲点，那就是有钱之后看海滩和阳光，和贫穷时候看阳光和海滩，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马尔默特说，你如果很穷，或者是感觉很穷，或是别人使得你感觉很穷，你的寿命也会受影响的。这种社会差异对寿命的影响，具体是如何产生的，确实很难定义。马尔默特将其笼统称为“地位综合症”（the status syndrome）.但是这地位综合症并非完全神秘。比如如果某种传染病大规模爆发，是穷人还是富人首先得到疫苗？答案是不用说的。在19世纪的小说里，我们经常看到富人的孩子得了当时为不治之症的肺病。事实上，实证研究会告诉你，穷人的孩子得肺病死亡的机会更大。

从统计学上看，人们受教育的程度，也往往决定一个人的健康。

同样，从统计学上看，人们地位的高低，也决定他们的健康。地位高的人，命都比一般人长。马尔默特的一位朋友对70多年来获得奥斯卡奖的人和获得提名但是永远没有得奖的人进行了对比研究，结果发现前者寿命比后者高出4岁左右。得个奥斯卡奖别的不说，寿命都要增添几年，难怪人们争先恐后呢！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些不合理的联系呢？马尔默特的解释有很多，比如他说这些社会差异，导致人们的自主权（autonomy）、社会参与程度（social participation）不一样。如果一个人对自己命运的自主权大，那么他的“地位综合症”会减轻，这对寿命的影响是好的，反之亦然。过去人们常说，位置越高，压力越大，其实很多时候现实正好相反，你位置越高，承受的直接压力越小。你如果位置最高，那你甚至可以胡作非为了，而且周围人还都忙着拍你马屁。小公务员死了，大官僚活得逍遥自在。小推销员死了，销售总监在海边度假。富人可以胆大妄为，毫无顾忌地去银行贷款。“你借得越多，国家越拿你没有办法，还怕你死，怕你出事。”这是我听到的某富人的说法。与之相反，穷人丢个100块钱，或许都会伤心得几天几夜睡不着，甚至走上绝路。

至于社会参与，马尔默特举了英国小说家康纳德（Joseph Corad）小说里的例子。说人们在黑暗之心，是如何被孤独给“独”死的。英文中有两个词，叫haves（拥有者）和have-nots（不拥有者）。这可不是简单的贫富的差别。根据马太效应，have-nots这一群人仅有的也要被夺去，这包括经济、教育、地位…健康。没有钱，没有地位，相应也没有社会参与性。这种被遗弃，被冷落的地位，会对其健康产生重大影响。抑郁而死司空见惯，大笑而死的好像也只有个《岳飞传》里的牛皋。

摆出这些观点，马尔默特是想说明什么？显然不是要让人成为市侩，瞧不起没钱的人，追捧有钱的人。马尔默特是想推进社会的公平，因为经济资源、教育资源、社会资源各方面的不公，人们的健康都要受到影响。马尔默特这本书的关键，还是呼吁消除各种各样的导致健康机会不平等的因素。比如他特别强调，应该给予贫困的育龄妇女更多扶助。贫穷已经足够不容易了，社会如果不作干预，听任什么都没有的人再失去健康和寿命，那么人类社会未免也太可悲了。马尔默特的书后有很多具体的建议，这值得所有决策者去研究。